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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论道(二)

作者:未知来源:网络收集时间:2011-10-9 11:53:5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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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清晨,阳光初升下的匹兹堡还是很漂亮的。所有的建筑物都笼罩在一层浅浅的光晕中,显得多了几份娇柔。虽然匹兹堡邮报近日把这个有些落魄的城市列为最适宜居住的北美城市,很有弊帚自珍的味道。可是,在特定情况下,某些镜头里,我还是能看见美在流淌。我是夏天到的这里,当时为了一堆琐事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无心观景。紧接着一个漫长的冬天,让人都要憋出“鸟”病来。好容易挨到开春,又是被考试摆布得晕头转向。时至今日,才在这早起的晨光里,看见了这个城市的美丽。
  不知什么树,前几日枝头才发出的新绿,现在已经伸展成一片片嫩叶,在晨风里轻摆。好惬意!我轻轻的拍拍树干,却将一片叶子摇落下来,飘飘摇摇的落在一旁的草地上。我追着它的踪迹,竟然发现绿得可人的草地上竟然点缀满了白色的蒲公英。其实昨日考完试回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地黄花。蒲公英的花是久违的了。小时候,我住的大院子里面也曾经有如此景色。我们最企盼的就是等那黄花谢去,白绒球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时候,信手拈来,一口气吹去,吹出一片春的薄雪,洋洋洒洒的飘下。最后藏在草窠里,等待着明年的那个轮回。
  这一片多么美丽的白色啊,它仅仅来自于一夜的沧桑变换。一夜花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唐人岑参早有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也亲眼见过一夜绿满枝头的变迁。花开到花败,一夜之间也足够了。且不说昙花的一夜惊艳,就是那寻常的晚饭花也会昏起晨闭,一夜兴衰。可是,一夜花开花落后,还能营造出比那花儿还具规模的结构,蒲公英也算是平凡中的不平凡了。人们都喜欢趋之若鹜的看花开。南京梅花节,武汉樱花节,洛阳牡丹节,桐乡菊花节……因为花开一团锦簇,花败残叶枯枝。似乎分明得很。殊不知这花开花败之道却并不那么简单。
  我拈着一根蒲公英,轻轻的把那一团白色吹成一片小小降落伞。此时,总有一个隐隐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它是期待花开还是花落呢?有个夏天,我曾经在一颗树下看见一株几乎干枯的蒲公英。由于旁边杂草丛生,又有大树挡着,风雨几乎透不进这里。于是蒲公英那满头从容的白色已然干枯的耷拉下来,随着发黄的茎干都枯萎了。从春到夏,这幸存的独苗不知经历了多少日夜变换。然而与我手中这根只剩下的茎干相比,更长的时光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收获。它失去了次年收获的希望,失去了时光所赋予的机遇。于是,我吹出气的那一瞬似乎竟然比那春夏之间的漫长等待还要美好。那么,刚才的问题也好像有了答案:蒲公英的等待,不是花开,也不是花谢,而是这最后一瞬的风。大约这就是一瞬之道吧。楚庄王三年不飞不鸣,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三年蛰伏换一瞬惊艳,可谓意诚。达摩祖师东渡,面壁十年,一日悟道,方开创中国禅宗一脉。十年化一瞬,可谓心诚。孔夫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以一生之功,换那闻道的一瞬,可谓至诚。一瞬之道,寓长久于顷刻,抑或只以旦暮之间博取升华一刻,常常比之光鲜漂亮的表面文章深刻了许多。
  我把手中蒲公英的残茎扔了。不经意间,发现有一粒飞絮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粘在了我的手背上,有些痒痒的。一花一世界,一粒种子便是一个千年传续的机会。我把它掸下来,轻飘飘的落在草叶上。没有土壤是不行的。我又把它拨下来,沾在泥土上。这真是一个繁琐的过程。我站起来拍拍手。似乎我那吹出的一口气,并不是它期待的全部。期待的终点却是落在土里的种子,那能够发出下一个希望的深埋在土里的种子。我长长吁了口气。于是,一瞬之道也不是终点。那深处究竟是什么?我驻足而立。
  庄子有非常有趣的比较:“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者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以悲乎!”哈,这是比谁活得长呢。朝菌如何?一天一世。蟪蛄如何?一季一世。彭祖八百岁,原来有吐纳之术,可是还不及大椿树八千岁一个季节来的震撼。众生皆有一世,朝菌虽短,却繁衍无数;大椿岁长,孑然一身。差异便在此处。往往那一瞬的抉择,却是一世之道的反映。憧憬不同,所得亦不同。朝菌无远志,却世世代代,不可骤灭;大椿存万年,也不过独自耸立,茫然不知身前身后事。因此,影响一世之道的,不是长短,而是一世之用。蒲公英用一瞬和一世换下一个千世或者万世的传承;大椿用万岁的一世换世人千世万世的荫凉乃至庄子道家的传承,孰优孰劣呢?继续想下去,这竟然成了永世之道。现在人都喜欢说蝴蝶效应,一边扇翅膀,一边刮台风,热闹无比。可是又有多少人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这片土壤的效应呢?我们可以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世界的风云变幻说不定只是一个巨人体内细胞的兴亡;我们也可以是至关重要的,种下一颗种子,泽被万年的苍生。永世之道,在一时也不在一时,在一世也不在一世。其形寓于一时一世,片刻不可背驰;其势又延至千秋永恒,万物不能轻离。所以最终,形可万千,势只有一脉。把准了这一脉之势,花开也好,花败也罢,朝生暮死也好,千秋万代也罢,都无差异了。
  因此道者,在心,在行,在性。花开因道而生,花败因道而亡,此间没有对错,没有好坏;一瞬为道,永世为道,又哪里来那么多唏嘘嗟叹?常常,我们所莫名惊诧的,是发现自己的心不在道中,行不合道法,性游离道境;将至常作不常,视奇异为当然而已。
  一只早起的雀儿在草地上觅食,正巧发现了我刚折下的这根花茎,便衔着飞走了。也不知它拿去果腹还是填巢。可是用者自有用,这也是符合永世之道的吧。我欣欣然,继续自己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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