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乡的天堂

    一条溪水潺潺而下，拽草而成碧乳，嗽石而成银浪，遇凹则成翠滩，到崖便成珍珠。水声弥起是清爽；水声漾开，是滑腻。曾记否，有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凝是银河落九天。”诗人对卢山瀑布有如此绝论的赞叹，可他曾看到否，这里十二美女裙带下涌出的潺潺溪流，汇集而成的药水泉，扎龙溪。扎龙溪犹如一位纯洁少女取了一位男人的名子，听起来别扭，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它。扎龙沟，这名子也雅不到哪里去，里头却藏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童话世界，这龙溪，龙沟及浑身雪白而在此独有的白牦牛是否能再度赐给我身心愉悦？青山解语，碧水知心。透过汽车窗口看见架在龙溪上的仙桥和向幽深处延伸的栈道，我的寻幽探胜的心情，立刻就习惯性地高涨起来。

    应同室朋友们之约，我们一行数位，在这万山皆红的金秋十月，踏上了互助土族之乡的北山林场之旅，在这一片令人向往，激动着，粗犷着并艺术着的地域，无论是蔚蓝天空下闪着寒芒的祁连山雪山，还是任大通河率性嬉闹的茫茫草山，达板山九曲十二盘的羊肠公路；或者半农半牧忙着收获的农牧兄弟，我们瞻看天上的彩霞如何变成色彩斑斓的碎片；或者在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这块土地上，我们欣赏原始古朴与现代文明的碰撞，以及汉、藏、土的民族历史怎样浸透了宗教的虔诚。北山林场之旅是天堂之旅，是梦幻之旅，带着太多太多的期待，我们来到了距西宁大约130公里的北山，走到了藏在万山深处的药水泉边。

    下车之后，我们踏上了蜿蜒在原始森林的栈道，在海拔约3000米的涧沟中，时而用厚厚的枕木架桥，时而用石砌而成的栈道，从一开始就被我当成通往天堂的梯子。因为这梯子是工匠从遥远的山外用骡子一块一块驮来的。在人间，再没有任何一种概念，像天堂这样充满歧义。纸醉金迷，灯红酒绿，那是贪婪者的天堂；金戈铁马，胜残去杀，那是野心家的天堂。多情种子的天堂，在伊甸园迷离的月色中；土乡汉子的天堂，在大通河畔一碗飘香的奶茶，一撮酥油糌巴和河套马颠狂的雕鞍上。而我的天堂，我们这些拨珠按键，长期从事金融服务的人，纵然能给天堂赋于千般旖旎，万种风情，但最令人心仪的天堂境界，则是“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至深至静的闲适。

    我并不认为药水泉就是我心目中的天堂，但至少它是天堂中的花园，是什么样的幸运儿，成为了天堂花园的土著呢？它们是飞禽，是高山上的喷泉，是经霜转红的白桦，看尽苍桑的松柏，是林叶，是野果，是青山顶上竖起的石林。构成天堂的所有元素，在药水泉边都能找到。在真正的天堂里，人是没有位置的，林泉危石，花鸟虫鱼，无一不是自得其乐的神仙。何况药水泉中的水，这些含有多种矿务质元素的滩流，悠悠然，已是泉到了极致。它们时而降青，如江南少女织出的最美丽的锦缎。时而蔚蓝，真让我感到它是女娲裁下的一片最为明净的天空；时而垂帘，尤如九天仙女撒下的珍珠四处飞溅。这特殊的风景，比之康巴雪顶下的九寨多磅礴，比之湘西五陵源多婉约。

    药水泉并非一泉，它是由许多小泉组成，弯弯曲曲，层层叠叠，上下盘行，错落有致。相传此泉由108眼小泉汇集而成，每一小泉中的水能治一种疾病，汇集在一起能治百病，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为解救亲人的疼苦而到此取水。凡到泉边的每一位游者，争着，挤着，抢着痛饮几大杯沁人心脾的泉水，消除旅途疲劳干渴之余求得自已健康长寿。醉卧在药水泉边顺势仰望，高山峭壁上泉水如千万条舞动的小金蛇，在阳光下，在水波中，欲飞还蛰，鳞光四溢；水静处，那些泊在水中的树枝，历千年百年，虽铅化褪尽，但风姿如旧。如同梦的化石，即让你体会温婉，又让你品偿倔犟。更有那四周被喷翠的冷杉与煮霞的红桦搅得五彩缤纷的山色啊，竟然颠之狂之，舞之蹈之，全都醉倒在药水泉边！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指水土的功能；我要说一方水土养一方神仙，这是指水土的品位，养人的水土，随处皆是；养神仙的水土，在这人间，你能找到几块？养神仙的水土，那就是天堂啊！

    浮生半日，当了一回天堂的过客。但毕竟，我只是一个有家有室，有职业，异在他乡，偶而也能吟风弄月的偏爱者，我不能当药水泉边的醉汉，不是水土不服，而是没有福气迁移户口，来当此处的居民，尽管一步一回首，我还是跨过了扎龙溪，走出了北山。暮色将至，我期待着明天，我在天堂旅行的下一站。

　　

※作者：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