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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帅克当了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1)

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一)   作者:(捷克)雅·哈谢克   更新时间:2012-10-10 15:39:55   阅读次数:

  帅克的好运不长.无情的命运扯断了他和随军神父之间的友谊的纽带.如果说,在这以前,神父的为人还算可亲的话,那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把那可亲的面纱揭下来了.

  奥托.卡茨神父将帅克卖给了卢卡什上尉,说得更确切一点,是打扑克时把他输给了上尉,就象从前俄国卖农奴那样.事情来得非常突然.有一天,卢卡什上尉家高朋满座,打"二十一点".(扑克牌的一种玩法.得二十一点者赢,过了二十一点就输了;都不到二十一点时,就比点数大小,大的赢,小的输.)

  神父输得精光,最后他说:"拿我的勤务兵作抵押,您能借给我多少钱?他是天字第一号的活宝,可也是个非常有趣的家伙,真可谓之nonplusutra.(拉丁语:前所未有的东西.)你从来没用过这么一位勤务兵.""我借给你一百克朗,"卢卡什上尉说,"如果我后天得不到这笔款子,你就把那宝贝给我送来.我眼下用的勤务兵是个讨厌的家伙.一天到晚老是唉声叹气,往家里写信,而且见什么偷什么.揍他也不管用.我一看见他就敲他的后脑勺,也无济于事.我把他的门牙打掉了几颗,仍然没把这家伙制服."

  "一言为定,"神父轻率地说."后天,要么还你一百克朗,要么把帅克给你送来."

  结果这一百克朗也输了,他悲伤地动身回家.他心里明白:无疑,到后天他绝对凑不齐一百克朗,他实际上已经把帅克卑鄙地廉价卖掉了.

  "当时我该要两百克朗的,"他责备自己说.在登上不一会儿就能把他送到家的电车时,他感到内疚,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我这事儿干得可不光彩,"他想,一边按响了自家的门铃."我现在怎好正眼看他那双憨厚.善良的眼睛呢?"

  "亲爱的帅克,"他到家后说,"我今天发生了一件很意外的事情.我的牌运糟糕透了.我把所有的钱都押在庄上,我手里有个爱司,接着又来了个十(爱司算十一点,加十点,共二十一点.).庄家手里开头只有个克(J),后来也给他拉到了‘二十一点,.后来,我还得了几次爱司和十,可是到头来我的点数总是和庄家的点数一样.结里把所有的钱输了个精光."

  他踌躇了一会儿,说:"到最后,我把你也给输了.我拿你抵押了一百克朗,假如后天还不了钱,你就不再属于我,而属于卢卡什上尉了.我实在懊悔已极......"

  "我还有一百克朗,"帅克说."我可以借给您."

  "那你快拿来,"神父精神为之一振."我马上给卢卡什送去.我真不愿意和你分手."

  卢卡什再次看见神父时,大吃一惊.

  "我是来找你还账的,"神父说,得意洋洋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把牌给我!"

  "押吧!"轮到神父时,他叫道."唉,只有一点之差,"他说,"我多了一点.(神父得了二十二点,比规定的二十一点多了一点,故输了.)"

  "再押!"第二轮他又说,"押!不看牌!"

  "二十点."庄家说.

  "我总共只有十九点,"神父垂头丧气地说,把那一百克朗中的最后四十克朗又输掉了.这是帅克为了从新的奴役下赎身而借给他的一百克朗.

  神父在回家的路上断定这一下彻底全完蛋了,再也没法保住帅克了,他命中注定得给卢卡什当勤务兵.

  帅克为他开了门,他对帅克说:"一切都徒劳无益,帅克,谁也没法跟命运作对,我把你和你的一百克朗都输给人家了.我作了力所能及的努力;可是命运胜过我,把你送到了卢卡什上尉的魔掌里,我们分手的时刻就要到了."

  "是庄钱下得大赢了您呢?"帅克平静地问道,"还是人家老抢先下注赢了您的?不来好牌当然不好,可有时牌太好了那就更糟糕.在兹德拉哈有一个叫维沃达的洋铁匠,他常到‘百岁,咖啡馆后面那个小店去玩扑克.有一次,鬼使神差,他冒失地说:‘咱们来玩二十一点,每次押五克里泽,怎么样?,于是玩了起来.他坐庄.大家都输了,赌注增到了十克里泽.维沃达老头儿想让旁人也赢次把,他就老是念叨着‘小牌.坏脾来我家.,您根本没法想象,他多不走运,小牌.坏牌总也不来.赌注越下越大,都涨到一百啦.玩牌的人中间谁也没有那么多钱好押,维沃达急得满身大汗.只听他一个劲儿地说:‘小牌.坏牌来我家.,他把那五个克里泽往那儿一押,其他人的钱就往往都落到那儿去了.有一位扫烟囱的师傅输火了,跑回家去取钱来.当赌注已超过一百五十克朗时,他押了一注.维沃达想摆脱这种老是赢牌的境况,他说宁可一下涨它三十,只要不赢就行,可恰恰相反,他又得了两个爱司.他装做无所谓的样子,故意说:‘十六点赢牌,,而那位扫烟囱的师傅总共十五点.您说这不急死人吗?维沃达脸色苍白,不幸得很.周围的人有的骂起娘来,有的交头接耳.尽管他是一个最规矩的牌友,可他们硬说他耍了鬼,说他有一回因为玩假牌还挨了揍.作赌注的克朗越堆越高,已经有五百克朗了.小店老板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手头正好有一笔准备上啤酒厂买啤酒的钱.他拿这笔钱坐下来,先押上两百,眯着眼睛,把椅子转了个个儿,朝着好运的这一方坐着,并且说,庄家有多少我押多少,还说"敞开牌打!"维沃达老头真不知怎么让自己输了的好.大家都奇怪,一开牌,是个‘七,,他也要下注.小店老板的胡须下面露出了微笑,因为他有二十一点了.第二轮发到维沃达那儿又是个‘七,,他也要了.‘现在来它个爱司或者十!,小店老板阴险地说,‘我拿我的颈子打赌,维沃达先生,这下您可完蛋了.,屋里鸦雀无声,维沃达一转,又是个七.小店老板脸白如纸,这是他最后的一笔钱.他走到厨房里去了.过了一会儿,给他当过学徒的孩子跑来,要我们快去给老板把绳子割断,说他在窗子把手上上吊了.我们去把绳子割断,把他救活过来,大家又接着赌下去.已经玩得谁都没有一个子儿,都进了维沃达的庄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小牌,坏牌来我家!,他确实想超过二十一点好输掉,可是他必须把牌摊在桌上,因此没法弄虚作假来故意输掉.他的好运使人们目瞪口呆.当他们已到了无钱可输的地步时,便开始用债券赌.几小时之后,维沃达老头面前的钱已经成千上万.扫烟囱的师傅欠他一百五十多万,兹德拉哈的烧炭工大概欠他一百万,‘百岁,咖啡馆的门房欠八十万,一位郎中先生欠两百多万克朗,单是抽头钱中用碎纸片写的债券就有三十五万克朗之多.维沃达老头想出各种办法,如不时去上厕所,让别人替他抓牌,可等他一回来,他得的还是二十一点,又赢了.换一副新牌也不管用.要是维沃达得十五点,那别人就只有十四点.大家都气鼓鼓地看着维沃达老头.有个铺路工骂得最凶.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每次都押八克朗.他公开说,象维沃达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界上,应该挨一顿死揍,撵出去,象淹狗崽子一样淹死他.您根本没法想象维沃达老头的那种绝望劲儿.最后他终于想出个办法:‘我去上趟厕所,,他对扫烟囱的说,‘你替我抓牌吧,师傅!,他帽子也没戴就跑上街去,径直跑到米斯利柯瓦去找警察.找到巡逻队后,便报告说有个小店里有人赌博.警察让他先走一步,他们随后就来.他回到那里,大家又对他说,这段时间那郎中输了一万多,门房输了三万多,在放抽头钱的盘子里放了一张五个一万克朗的债券.不一会儿警察进来了.铺路工人叫道:‘快逃命吧!,可是已经晚了.警察没收了庄家的赌金,把所有人带到警察所去了.兹德拉哈的烧炭工因为拒捕,被装在囚车里押走了.庄家有五亿多的债券和一千五百克朗现金.‘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一条这么大的鱼,,当警察看到这笔数目惊人的巨款时说,‘这比蒙特卡洛(欧洲摩纳哥的首都,以赌博著称.)还要厉害嘛.,连维沃达一起,大家都在那儿关到第二天早上.维沃达作为报案人给放了,还答应他能得到三分之一的庄钱作为酬金,大约是一百六十多万,可是他到早上就因此而乐疯了.他一大清早就跑遍布拉格去订购装这笔巨款的保险柜.这才叫牌运亨通哩!"

  然后帅克去煮格罗格酒.当帅克在深夜里很吃力地把神父打发上床去的时候,神父淌着泪呜咽地说:

  "我出卖了你,朋友,我可耻地把你卖了.你骂我.打我吧!我都该承受.我把你抛弃给人家随便摆布,我没脸正眼看你.你揍我吧,咬我吧,把我毁掉吧,我什么好下场都不配得到.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神父把沾满泪痕的脸埋在枕头里,用微弱的声音咕哝着:"我是个最下等的下贱货."然后就象被抛进水里一样地呼呼睡去.

  第二天神父躲避着帅克的眼光,一大早就出门去,直到深夜才带着一个胖子步兵回来.

  "帅克,"他仍然躲避着帅克的眼光说,"你告诉他东西都放在哪儿,好让他摸得着方向;教给他怎么煮酒,你明天一早到卢卡什上尉那儿去报到."

  帅克煮完格罗格烈性酒,和新来的人舒舒坦坦地过了一夜.早上,胖子步兵刚一起床,嘴里就一个劲儿地哼着一些离奇古怪的民歌小调,东一句西一句地瞎唱一气.

  "小溪绕着霍多夫流呀,我那亲爱的在那儿斟着黑啤酒啊,山呀,山呀,你高又高,姑娘们走在公路上,农夫耕作在白山上......"

  "我不为你担心,"帅克说."你这么能干,在神父这儿一定能呆得住."

  这样,第二天上午,卢卡什上尉便第一次见到了好兵帅克那张诚实.坦率的脸庞.帅克对他说:"报告,上尉先生,我就是随军神父打牌输掉的那个帅克."

  二

  勤务兵制度古已有之.据说,早在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时期,他就用过侍从.在封建时代无疑是由雇佣骑士充当这种角色的.堂吉诃德的桑丘.潘沙(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中的人物.桑丘是堂吉诃德的侍从.)算什么人?我奇怪,怎么至今没有人写过一部勤务兵史.要是有这么一部书,我们就可以在书中找到阿尔玛威尔的公爵,他在托勒多(在西班牙.一七一四年由阿拉伯人占领,一八○五年重又为天主教军占领.)围城期间,饥不择食,不放盐就吃掉自己的跟班的那段故事了.公爵本人在他的回忆录中写过这件事,说是他的跟班的肉即嫩又脆,有嚼头,味道介于鸡肉与骡肉之间.

  在一本土瓦本人(指中世纪士瓦本公国的居民,现住德国境内.)写的关于军事艺术的古书上,我们也可找到为侍从人员规定的条令.在古代,侍从人员必须虔诚.有道德.不说谎.谦虚.刚毅.勇敢.正直.勤劳,总而言之,必须成为他人的楷模.新的时代,使这一典型发生了许多变化.当代的勤务人员既不虔诚,也无节操,更不诚实.他们常常谎话连篇,欺骗主子,往往把他主人的生活变为真正的地狱.当代的勤务人员是一些为人狡诈的奴仆,能想出各种阴谋诡计使主人的生活变得很不愉快.在新的一代勤务人员中,根本找不到那种富于牺牲精神的.象阿尔玛威尔的公爵的侍从,善良的弗南多那样的人,甘愿让自己的主人不放盐就把自己吃掉.从另一方面我们看到长官们在跟新时代的勤务人员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时,必须运用各种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威信.这也算得上一种恐怖统治.一九二一年,在史迪尔斯基.赫拉台茨发生过一起案件:一位大尉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一脚踢死了他的勤务兵.但他当时就被释放,因为他总共才干过两回这种事.根据这些先生们的高见,勤务兵的性命是一钱不值的.勤务兵只不过是一种东西,一个常常充当挨耳光的玩偶.奴隶,样样都得干的工役.这种卑微的地位要求奴隶变得狡猾.诡计多端,就不足为奇了.这种人在我们这个行星上的地位也许只能与旧时那些被人打后脑勺.折磨,以培养其自觉性的堂倌的苦难相比拟.

  然而,勤务兵高升为军官主子的宠儿的事也不乏其例.这一来,便会成为全连甚至全营的灾难.所有军士都竭力贿赂他.准假他有决定性作用,只要他肯在上司面前美言几句,报告就能顺利批准下来.

  这些宠儿在战争期间往往获得许多大小不一的银质奖章,以表彰他们的刚毅英勇行为.

  在九十一团里,我认识几个这样的人.有个勤务兵善于把偷来的鹅烤得香脆可口,因而得了一枚大银质奖章;另一个得了一枚小银质奖章,这是因为他老家常给他寄些食物来,使他的上司在最饥饿的时节也吃得大腹便便.

  他的上司提出应该发给他奖章的理由是:

  "在战斗中骁勇异常,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敌军强大炮火攻势下,犹寸步不离其指挥官."

  而实际上当时他正在后方掏鸡窝.战争改变了军官和勤务兵的关系,勤务兵在士兵中间成了最可恨的人.当五名士兵只能分到一听罐头时,一个勤务兵往往能独得一听.他的行军壶总是满装着罗姆酒或白兰地.这种人物整天吃巧克力,啃军官们吃的甜面包干,抽上司抽的香烟,几小时几小时地烹煮美味佳肴,还穿着合体的衣衫.

  勤务兵和传令兵的关系最为亲密.他把桌上大量残羹剩饭和他所能享受到的其它好处都留给传令兵.加上一位司务长,就形成了一个三人小组.这个三人小组与指挥官常在一起,关系亲近,所有的军事行动和作战计划他们都知道.

  凡是与连长的勤务兵要好的班长,他那个班消息就比别的班灵通.

  假如勤务兵说:"两点三十五分我们就开溜."那么奥地利士兵准在两点三十五分开始撤离敌人.

  勤务兵和战地炊事班的关系也非常亲密,他们最乐意在行军锅边闲逛,简直就象是在饭馆里拿菜谱点菜似的.

  "我来份烧排骨,"他对炊事兵说,"昨天你给了我一条猪尾巴.今天给我汤里放几片猪肝吧,你知道,我是不吃脾脏的."

  勤务兵是善于表演张惶失措的丑态的大师.

  敌机轰炸阵地时,他吓得心脏都掉到裤裆里去了.这种时候,他总是带着他自己和长官的行李躲藏到最保险的掩体里,脑袋埋藏在毯子下面,叫手榴弹找不到他.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他的指挥官受伤,他好跟着他一块儿回到离前线很远很远的后方去.

  他的惶恐还带有几分神秘性."我觉得,好象在卸电话了,"(军队要撤退的征兆.)他煞有介事地同班里的人说.当他能够说"已经卸好了"的时候,他就是幸运的了.

  谁也不象他那样喜欢撤退.在这种时刻,他甚至忘掉了手榴弹和榴霰弹在头上的呼啸声;不知疲倦地背着行李往辎重车队停留的参谋部钻.他喜欢奥地利军队的辎重车队,异乎寻常地喜欢乘他们的车撤退.在最坏的情况下,他也乘坐双轮救护车.假如他不得不徒步行军时,他简直心碎欲裂.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把他上司的行李扔在战壕里,只背着自己的财物上路.

  假如发生这种情况:长官为了不当俘虏,溜之大吉,他却当了俘虏,那他绝不会忘记把长官的行李也一并带上,这么一来,他梦寐以求的这分财物就成了他的私有物.

  我见过一个被俘的勤务兵,他和别的一些人一道从杜布诺(在乌克兰境内.一九一四至一九一五年间,曾在该城发生过激战.)步行到基辅附近的达尔尼采去.除了自己的背包之外,他还随身背着他的那位不愿当俘虏.开了小差的上司的行囊.五口各式各样的手提箱.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还不算头上顶着的包裹.他向我诉苦说有两口箱子被哥萨克人偷走了.

  我永远忘不了这个人,他竟背负着这么一大堆东西,不辞辛苦地走过整个乌克兰.他简直象一辆活的运输车.我真不明白,他怎么能带着这么些东西,跋涉数百公里,一直拖到塔什干,目光炯炯地看守着这些东西,直到最后在战虏营患斑疹伤寒,趴在自己行李堆上死去.

  现在,勤务兵遍布我们全共和国,正在宣讲自己的英雄事迹.吹嘘他们攻打过索卡尔(加里西亚的一个城市.).杜布诺.尼什(塞尔维亚的一个城市.)和皮亚韦河(意大利的一条河流..他们每个人都是拿破仑."我已经对我们的上校说过,让他给参谋部打个电话:可以开始行动了."

  他们大多数是些反动分子,当兵的恨死了他们.他们当中有人爱告密,看到有人被绑走时,他们总是感到一种特别的快意.

  他们已发展成为特殊阶层,利欲熏心,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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