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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小说:宫本武藏   作者:藤原玄信   更新时间:2012-10-22 11:36:41   阅读次数:

  武藏的看法是对的,他甚至还未与这位老人交谈,就知道他决非等闲之辈。现在,他强烈地感觉到老人就是师傅,自己是徒弟,开始在老人面前变得毕恭毕敬。

  “谢谢您给我的教训。请问您尊姓大名,在院中如何称呼?”

  “啊,我不是宝藏院的。我叫日干,就是前面那座寺院的方丈。”

  “我明白了。”

  “这个寺院的方丈稻荣和我是老友,自他开始习枪之日起,我们就常在一起练。”

  “听说现在这个院的寺主为春和尚是您的徒弟?”

  “是的,可以这么说。一个寺院,弄得迷恋武功胜过了崇拜佛祖,实在是佛门之不幸。但人们认为如果让宝藏院枪法失传,又甚是可惜。无奈之下,我把枪法传给了为春,让他作了寺主。并且亲手再传第二人。”

  “我能否等到为春归寺?”

  “你想与他过招?”

  “既来了,我还是想看看寺主如何使枪。”

  日干自责地摇了摇头,“那是浪费时间,这儿实际上没有什么好学的。”

  “是吗?”

  “刚才你与安城交手时,就已经看到了宝藏院的枪法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如果你真的还想学点东西,那请看我的眼睛。”

  日干和尚耸起双肩,头部朝前微倾,双眼盯住武藏,那眼睛似乎要从眼窝中跳出来。当武藏与他对视时,日干双眼的瞳孔中闪烁着红珊瑚般的火焰,接着渐渐变得蓝天般地深沉,这火焰使武藏头脑焦灼、麻木。他不敢正视了。日干方丈爆发出劈干柴般的咯咯笑声。

  一个小和尚进来耳语了几句,日干才把眼光收住,并吩咐道:“端进来。”小和尚用托盘端来一木盆米饭。日干方丈盛了一碗递给了武藏。

  当武藏拿起筷子时,他又感到了日干那灼人的目光。他真不明白这种眼光的穿透力是禅宗老佛固有的呢,还是日干方丈以后练成的。当他咽下一口泡菜时,他觉得泽元和尚的拳头又似乎在向他打来,门口的长枪似乎要向他刺来。

  离开寺院之后,红辣椒对舌头的刺激还未消失,使武藏还可回味那泡菜的滋味。这当然不是他受到的唯一刺激。更大的刺激是,他觉得自己这次在宝藏院是被打败了。“我输了,”他抱怨自己,在一片柳杉林中缓步而行,“别人比我强多了。”一小群花鹿被他的脚步声惊起,飞快地跑过前面昏暗的树林。

  “在体力的较量上,我是赢了。但在离开寺院时,却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为什么?难道这是表面的胜,内在的输吗?”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条太郎,他赶紧折转身子往回走,宝藏院中,还是灯火通明。当他通报之后,一个守门和尚伸出头来淡淡地说:“怎么?忘了什么东西?”

  “对,明天或后天,估计会有个人来找我。请告诉他我就在边猿泽附近,叫他上那儿的客栈去找我,好吗?”

  “好吧。”

  由于回答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武藏感到那和尚的态度很勉强,于是又加了一句:“那是个小孩,叫条太郎,他很小。请一定把我的口信对他讲清楚。”

  武藏又走在刚才走过的小道上。“这是我被打败了的证明,我甚至把给条太郎留口信的事都忘了。我是败在那老方丈的手下的。”武藏一直很沮丧,虽然他赢了安城,但为什么一见到日干,就感到自己象个不成熟的孩子呢?怎样才能变成天下第一剑?今天的经历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在过去二十几年中,猿泽与犀河下游之间的地区发展很快,兴建了许多住房、客栈和商店。最近,德川政府派大久保长安来管理这个地区,在附近设立了管理机构。城镇中央是一块华侨居民区,主要以卖汤元为业。现在生意兴隆,正朝猿泽方向发展。

  武藏站在闹市区,不知往哪儿去住宿为好。客栈虽然到处都是,可他得考虑花销,同时,还要考虑到离大路尽量近一点,这样可以让条太郎比较容易找到他。

  一阵汤元味飘来,使得刚刚在庙中吃过饭的武藏又觉得饿了。他进了一家汤元馆,要了一大碗汤元。这可不象宝藏院的辣泡菜,味道使武藏十分满意。

  一个小姑娘给他倒了杯茶,并很有礼貌地问:“你今晚准备在哪里投宿?”武藏不熟悉这儿的情形,见有人主动攀谈,乐得听听别人的建议。那小姑娘告诉他说,这个店主有个亲戚,他有私人房子,欢迎他去住。还没等他回话,小姑娘就跑走了。不一会儿,她又把老板娘找来了。老板娘带着武藏走入一条静静的胡同,在一家门前停下来轻轻叩着门,并对武藏说:“这是我姐姐的家。”

  一个少女跑了出来,他们很简单地耳语了几句,小姑娘便很满意地带着武藏进入了第二道门。到房子里面—看,只见陈设极好,不象个普通客栈,这使武藏不安起来。他不知道一个这么富有的人家为什么还要接客。他问那少女,少女笑而不答。吃过饭,洗过澡,躺在床上的武藏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翌日早晨,他对少女说:“有人会来这儿找我的,我能在这儿多住一两天等找我的人来吗?”

  “当然可以,”姑娘笑了,根本没问这房间的主人就满口应允了。不一会,女主人来向武藏问好来了。

  这女人三十岁左右,皮肤很细嫩,长得很好看,当武藏为满足好奇心,问她为什么要接客时,她笑着回答说:“告诉你吧,我是个寡妇,丈夫生前是个演员。我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面很害怕,因为周围到处都有为非作歹的浪人。”她继续解释说,虽然街上到处都是酒店与妓院,但那些穷武士对这些消遣不满意。他们常向本地年轻人打探情报,然后去围攻那些没有男人的房子,他们美其名曰“拜会孀娥。”

  “简言之,”武藏说,“你是收我这样的房客为你当保镖罗?”

  “好啦,就象我所说的,这所房子里没有男人。请随便些,想住多长时间都可以。”

  “我明白,我希望在我呆在这儿时,能使你觉得安全。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我在这儿等一个人,不知能否把我的名字写在门外?”

  那个年轻寡妇一点也不怕叫外人知道她这儿住着一个男人,她很乐意地同意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官本武藏”几个字贴在门外。

  第二天,条太郎没来,倒是有三个武士来拜访武藏。他们推开了阻拦的少女,直接上楼来到了他的房间。武藏一眼就认出了这三个人,当他在宝藏院与安城和尚比武时,他们全都在场。好象与武藏素有交往似的,他们坐在武藏周围,然后开始对武藏极尽其吹捧之能事。

  “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其中一个说,‘我相信,宝藏院以前绝未发生过这类事情。想想看,一个不知名的人,只那么一个回合就把’七大支柱‘之一给打倒了,这可不是别的支柱,而正是那骇人的安城和尚本人。“

  另一个接着吹捧道:“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所有的浪人都在互相打听谁是宫本武藏。那天,宝藏院可丢了大脸啦。”

  “你肯定是全日本的第一剑侠!”

  “而且这么年轻。”

  “毫无疑问,前程无量。”

  “如果不在大名手下尽职,真是浪费天才。”

  他们一个劲地吹捧着,只是在喝茶、吃点心时才住一下口。由于要抓紧时间吹捧,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糕点屑落在地板上到处都是。

  武臧被他们的吹捧弄得很不好受,眼光不时地从左边移到右边。有好一会,他一直表情冷漠地听着,等待他们大肆吹捧的势头减弱下去。当发现他们一直不愿调换话题时,武藏只好主动接触正题,开始问他们的名字。

  “对不起,我叫山添段八,过去一直在蒲生领主手下,”第一个说。

  另一个接着说:“我叫雄友万缘,已精通木仙剑法,对未来还有些抱负。”

  “我叫安川安兵,”第三个轻声笑着说,“象我父亲一样,一直是个浪人。”

  为什么花这么长时间闲扯呢?看样子还得再问他们。武藏接着便问:“你们找我大概总有什么事吧?”

  这几个人起初—惊,但接着马上承认他们此行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安兵说:“我们计划在春日山脚下搞点‘公众娱乐’,是想用一连串的武术对打教给人们—些武术知识,同时也给他们提供一些打赌的机会。”

  安兵接着说,场子已搭起来了,前景看样子不错。但不管怎样,他们总感到还需要一个人。如果只有他们三个,一些真正有本事的武士可能会去砸场子,这就意味着他们那拿血汗换来的钱可能会被抢走。他们认为要是武藏参加了就非常合适。如果武藏入伙,不但可以均分红利,而且在表演期间可以免费吃住,这样他就很容易赚一大笔钱以供将来云游之 用。

  刚开始武藏对他们的瞎扯还有点兴趣,但听着听着就厌倦了。他打断他们的话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必要再谈了, 我没有兴趣。”

  “为什么?”山添段八问,“为什么不感兴趣?”

  武藏那年轻人的脾气上来了,说:“我不是个赌棍!”他郑重地声明,“我是用筷子吃饭,不是用剑吃饭的人。”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觉得受了侮辱。“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懂!笨蛋!我是个武士,即使是饿着肚皮,也要保持一个武土的尊严。现在请你们离开这儿。”

  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气得嘴巴歪着,另两个气得面红耳赤。他们大声说:“你会后悔的!”但他们自己知道,三个人合起来也不是武藏的对手。为了挽回面子,他们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并试图使武藏明白,他们跟他没有完。

  象前几个晚上一样,月光如水,只有几丝云彩。年青的女主人由于武藏在此安歇而放心多了。她精心地为武藏准备好酒菜,并与武藏一起吃饭。武藏只吃的香甜欲醉。但回到卧室往地板一躺,脑子里就又想起了日干方丈。

  “这是个侮辱!”他自言自语。他总是这样,败在他手下的,就象泡沫一样会在他脑子里消失。但要是有谁比他强,或者感到有谁比他更有力量,那他就总是忘不了,总是想着要在哪一天设法超过他。

  “侮辱!”他又说了一句。他在骚首苦思,考虑怎样才能变得比日干长老更出色?怎样才能使自己正视那种神秘的、超自然的目光而不退缩?近两天来,这个问题一直在缠着他。

  日干长老告诉他,说他的力气太旺了。就是这句话使得他的脑子纷乱如麻,因为他悟不出它的真实含义。难道力量不是一个武土最重要的东西么?不正是力量的超越才使得一个武士比另一个武士更胜一筹?日干长老怎么说它是个缺点呢?

  “也可能是,”武藏想“那老僧是在捉弄我。大概是见我年轻,丢个谜给我猜,我越猜不出,他就越乐。”

  每逢这种时候,武藏就怀疑在姬路城堡读了那么多书是不是明智的。原先,他从未为理解一件事情而苦恼。但现在,无论发生一点什么事,如果找不到恰当的解释,他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原先他凭直觉办事,现在哪怕是接受一点很小的事情,都要先完全理解它。

  他身上的那股蛮力已被驯服了,但日干长老还是说他力气太旺。老方丈是不是指的自己那种凶猛的搏斗气魄呢?这老方丈真能感觉到这种气魄的存在吗?

  楼梯上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少女出现了,后面跟着条太郎。那孩子—屁股坐在地板上,长叹一声,“累死我了!”

  “找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把我找得好苦!”

  “你没到宝藏院去问?”

  “问过,可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武藏眉头一皱。“你来了,我很高兴。”

  “这是吉冈道场的答复。”他交给武藏一根竹管。“我找不到本位田复又钵,只是请他住房中的一个人把口信转给他。”

  “好,去洗个澡,他们在楼下会给你饭吃的。”

  武藏开始读信。信中说吉冈晴十郎在等着第二次较量,如果武藏不守诺言,来年不按时到场,那他在京都就会成为笑柄。这些拙劣的吹牛话,看样子不是出自吉冈晴十郎之手。

  武藏把信撕成碎片投入火中,顷刻间,那灰烬便象蝴蝶在飞舞。

  吉冈晴十郎说的是“较量”,但实质上是一场生死决斗。来年,谁会象这封信一样化为灰烬呢?

  第二天早晨,麻雀一叫,条太郎就起了床,武藏也起得很早,因为他要走了。

  正当他穿衣时,年轻寡妇来了。她感激地说:“看样子你急着要走,我缝了两件衣服给你,作为一点礼物。”她给武藏看了看手中的衣服。“这是一件和服与一件斗篷,不知你喜欢不喜欢,但我希望你穿上。”

  武藏吃惊地看了一眼,觉得在这儿只呆了两天就受别人这么多酬谢,有点过意不去。但那女人已走到他身后,帮他把手伸进了袖子。穿上衣服后的武藏看到那衣料的优良质地,更觉得不安,特别是那件斗篷更是名贵,一定是从中国进口的。

  “你穿上正好!”寡妇叫了起来。

  条太郎嫉妒地看着,突然对她说:“那你准备给我送点什么?”

  “你要什么东西?”

  他跑到会客室的墙角边,从勾子上取下一个唱戏用的女妖面具说:“我就要这个。”

  虽然她在笑,虽然她没有生气,但武藏看出了这位女主人不愿与这个假面具分别的神情。

  武藏怀疑这个假面具对这位女主人有什么特别意义,便试图要条太郎还给她,但条太郎已穿上鞋站到了门外,武藏也急着要走,领了女主人的好意,收下了礼物。那女主人一再说,无论他什么时候再来,一定要在她们家住几天。

  正当武藏系鞋带之时,汤元馆的老板娘跑上楼来。“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还没动身,太好了。现在可不能走。快,快回楼上去吧。”女人声音发颤,就象是身后有恶魔逼着似的。

  系完鞋带,武藏冷静地抬起头问:“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可怕?”

  “宝藏院的和尚听说你今天要走,十几个和尚扛着长枪到般若平原截你去了。”

  “啊?”

  是的,那个寺主为春和尚也在内。我丈夫认识其中的一个,问他们去干什么。那和尚说有个人曾在这儿呆过两天,叫宫本武藏,今天离开奈良。他们去半路上拦他。“

  “我知道了,”武藏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他们准备去般若平原截我?”

  “这不能肯定,但他们是朝那个方向去了。有些人告诉我,不只是和尚,还有一大群浪人,说是要抓住你,押回宝藏院。你说过宝藏院的坏话或是做过什么侮辱他们的事吗?”

  “没有。”

  “有人说,和尚们愤怒至极,因为你雇了一帮人,到处张贴取笑宝藏院的诗句。说你因为杀了他们一个和尚便到处吹牛放炮,洋洋得意。”

  武藏的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记起那天他拒绝了三个浪人的邀请之后,他们是何等地生气。可能是他们贴了些坏诗,然后又嫁祸于他。

  他突然站起来说:“我还是要走。”

  当他朝大门走去时,寡妇流着泪赶了上来,求他再躲一个晚上。

  “如果我再呆一个晚上,你这儿肯定要遭殃。”

  “我不在意,”她坚决地说。

  “不,我一定要走。条太郎,向太太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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