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神态不禁让我产生了同情,而且我明白了一点:好像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个小孩子,尽管他容貌显得有些苍老,下巴上的胡子茬也是白色的。
很显然,他正在经历一种精神上的困扰,而且他也意识到了,根据他过去的想法得到的结论却正是他排斥的东西。
我想我应该尽可能地进一步深入他的思想。第一步是恢复他的信心,于是,我很大声地问他,他即使堵着耳朵也能听见,“你想不想再要一些糖来招引苍蝇呢?”
他看起来好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然后摇摇头。他笑着回答我:“不太想!毕竟,苍蝇也是可怜的东西!”停顿片刻,他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让它们的灵魂在我身边嗡嗡叫。”
“要么弄点蜘蛛?”我继续问。
“去他的蜘蛛!蜘蛛有什么用?身上什么也没有,既不能吃,也不能……”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来一个禁忌似的。
“他又来了!”我暗想,“这是第二次在他要说‘喝’这个词时突然停下来了。这是为什么?”
伦菲尔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语病,于是马上接着往下说,好像想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我不在乎这些东西。就像莎士比亚说的:‘耗子、田鼠等等小生命就像储肉柜里的鸡食一样微不足道’。现在,我已经对这些废物不感兴趣了。我现在知道什么东西在等着我,所以你想让我对这种低等生命感兴趣,就像你想叫别人用筷子去吃分子一样不可能。”
“我明白了,”我说,“你想要一些大的东西,这样才够塞你的牙缝是吗?那么你想早饭吃头大象?”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似乎越来越警觉,我想再继续逼他一下,“我在想,”我做出沉思状,“一头大象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我所期望效果达到了。他立刻从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中跌落下来,又变成孩子般的样子。
“我不要大象的灵魂,什么灵魂都不需要!”他说。
他沮丧地在那儿坐了几分钟。突然,他跳了起来,眼中闪着光,极度兴奋的样子。
“让你和你的那些灵魂见鬼去吧!”他叫道,“你为什么老拿灵魂来烦我?难道除了灵魂,我就没别的事情好操心、苦恼,或者让我分神的吗?”
他看起来充满了敌意,所以我担心他会不会再对我进行暴力攻击。于是,我吹响了口哨。
但是,我一吹响口哨,他就平静了下来,而且还带着歉意地对我说:“原谅我,医生。我有些忘乎所以了。你不需要喊人。我真的很担心自己竟会如此易怒。如果你能知道我正在面对和试图解决何种问题的话,你就会同情、容忍和原谅我的。请不要给我穿马甲,求求你!我需要思考,但是如果把我绑起来,我就根本无法自由思考。我肯定你一定会明白。”
很显然,他已经很好地控制了自己。所以,当看护人员进来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没事了。伦菲尔德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
当门关上的时候,他非常庄重、温和地对我说:“谢瓦尔德医生,你真的对我很体贴,相信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你!”
我想还是在他处于这种情绪状态时离开比较好。于是,我便出去了。这个病人的脑子里肯定在琢磨什么事情。如果能够把一些零散的发现按适当的顺序罗列出来的话,那么就会发现“实情”——就像美国记者说的那样。
我的归纳如下:
不愿提到“喝”。
害怕想到被任何东西的“灵魂”困扰。
不害怕将来会缺少“生命”。
讨厌所有的低级生命,但是担心被它们的灵魂所骚扰。
从逻辑上讲,所有这些都说明一点,那就是:在某种程度上,他很肯定,他将会获取更高级的生命!但是他害怕后果——一个灵魂的负担。那么他要的是人命!
谁让他这么肯定——?
仁慈的主啊!原来是伯爵在控制他。看来眼前又有一个新的恐怖计划!
后来
回来后,我就去找了范·黑尔辛,并把我的怀疑告诉了他。他对这个问题很严肃。仔细思考了一阵子后,他便要求我带他去见伦菲尔德。我带他去了。
就在我们来到伦菲尔德病房门外的时候,我们听到里面传来了病人愉快的歌唱声,在很久以前,他在这个时间也经常这样做。
进门后,我们吃惊地发现,他又像从前那样在撒糖。不久,秋天里那些没精打采的苍蝇便嗡嗡地飞进了房间。我们试着想把谈话引回到刚才的主题中去,但是他却不理我们。他继续唱着歌,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接着,他把一小页纸塞进了一个笔记本里。所以我们只好一无所获地离开。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病例,今天晚上我们必须盯着他。
米切尔·森甘地给戈德明庄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