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是奴才吗？(人教版高一必修)

安徽安庆一中 童县城（邮编：246000）
《祝福》上了两课时后，按照惯例，我依然预留一节课让学生自由发问。开始，课堂上静悄悄的，学生潜心阅读，不时用笔圈圈点点。十几分钟后，一位平时喜欢刨根究底的学生举起了手。
生1：老师，祥林嫂是不是奴才？
他的问题破空而来，一下子使课堂失去了宁静，大家议论纷纷。我肯定了他的探究热情，顺势问他：你认为呢？
生1：我认为她是奴才。理由是鲁迅曾经说过“奴才只是诉苦”，面对不幸，祥林嫂逢人便说“我真傻，真的”，这不是奴才的表现是什么？
生2：我不同意。奴才只是诉苦，等于诉苦就是奴才吗？假如我向你诉苦说“今天我真累，真的”，我就是奴才吗？（大家笑）
师：这倒是。不过我们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先要明确奴才的含义，对不对？谁说说什么是奴才？
生3：奴才是依附于主子的，没有主子就没有奴才。因此奴才应该是没有什么政治权利的。
生4：我查了文曲星，上面说奴才既指家奴、奴仆，也可指甘心供人驱使帮助作恶的人。
师：现在我们就以此为标准看看祥林嫂是不是奴才，同时请大家梳理一下小说情节，注意着眼全篇，既要畅所欲言，也要言之有据。（学生思考，大约六分钟后，有同学举手发言。）


生5：我觉得祥林嫂不是奴才。因为她在鲁四老爷家帮佣是有劳动报酬的，他们之间不是人身依附关系。祥林嫂每月有工钱，可以说是个“打工嫂”，鲁四老爷也没有拖欠打工嫂工资，一千七百五十文，一文不少。（大家笑）她不是鲁四老爷的奴才，自然也不是其他人的奴才。
生6：我不这样看，既然奴才的反面是主子，那么祥林嫂什么时候做过主子？小说里她是个典型的受奴役的农村劳动妇女。面对封建礼教和封建迷信思想的压迫，她只是顺从和承受，面对不幸也只是一味诉苦，她随人使用随人买卖，何时她当过主子？
生7：如果只是顺从、承受，那么她的出逃、抗嫁怎么解释？
生6：她出逃是不想让婆婆把自己卖到山坳里，她抗嫁正与前面出逃情节相呼应，一样的都表明她不想再嫁。因为封建社会里再嫁是一种耻辱。
师：你贯通起来理解很好！的确，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除掉秦始皇允许尚未做母亲的妇女可以再嫁外，其余朝代都是禁止的。所谓“妇者，服也”。如果再嫁将受到族人的严厉惩罚，比如吞金、沉塘。现在我们来看看祥林嫂的反抗文字，谁来读一读？
生8：“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擒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他们一不小心……，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包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
师：谁来点评一下这部分文字？
生9：这里，她反抗得越厉害，她所受的奴役就越深。她的“壮举”越异乎寻常，她中封建礼教的毒就越重。她不惜以死来维护名节，因为她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我们感到深深的悲哀。
师：很好！我们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奴性的反抗。什么是奴性？我们来听一首诗歌。这是俄罗斯诗人斯特文斯基的一首爱情诗：“要我给你爱情？”/“给我……”/“它弄脏了……”/“就给脏的”/“我想算算命……”/“算吧。”/“我还想问一问……”/“请问。”/“假定说我来敲你的房门……”/“我放你进。”/“假定说我叫你来家……”/“我立即动身。”/“如果等待你的是灾难？”/“我宁愿遭到不幸。”/“如果我把你欺骗？”/“我不记恨。”/“‘唱支歌我听听’——我吩咐你……”/“我这就唱。”/“关上门，谢绝朋友……”/“我就把门关紧。”/“如果我对你说：去死吧！”/“我就去死。”/“要是我快淹死了？”/“我就救你。”/“如果救我受了伤？”/“我忍一忍。”/“如果有墙挡住去路？”/“我推倒它。”/“如果有解不开的死结？”/“我把它砍掉。”/“如果死结有一百个？”/“我砍掉一百个。”/“你要我给你——爱情？”/“爱情。”/“这不可能！”/“为什么？！”（停顿）/“因为我不能爱奴性。” 　
可见奴性是甘心受人奴役的品性。祥林嫂甘心受谁的奴役呢？答案不言而喻。封建礼教思想要求祥林嫂“守节”，于是她便“含辛茹苦”地守节，尽管最终未能如愿而在头上留下了耻辱的伤疤供人嘲讽奚落。 
（学生低声说：难怪再来鲁镇后，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师（补充）：另外大家是否留心了小说中这样的句子“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她为什么满足？注意鲁迅用了“然而”“反”，仔细体会一下。
生10：因为生活又归于了平静。
生11：“然而”、“反”表明鲁迅并不认同这种满足，记得鲁迅说过“不满是向上的车轮”。
师：对，不满是向上的车轮！那么这种满足无疑是一种安于现状自我陶醉式的满足。在鲁迅看来这恰恰是奴才的表现。大家课下读过鲁迅的《灯下漫笔》吗？（学生说没有）那篇文章写于1925年，而本文发表于1924年，前后相连，可以参照着读。鲁迅在《灯下漫笔》中说“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又说“中国人向来就没有挣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同时他见微知著，说中国历史不过是两个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另一个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以此为论，祥林嫂的满足也不过就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满足。这里奴隶其实便是奴才的又一说法。鲁迅还说“奴才没想过反抗，没有想到过如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处境，他已经在主人的统治下‘做稳了奴隶’，他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不允许别人帮助他改变自己的命运”。你看何其可悲！
师：鲁迅非常关注人的精神世界，只要人的精神依然受奴役 ，即使物质生活有保障，那么他也是个奴才。因此，从这个层面看，说祥林嫂是奴才也未尝不可。祥林嫂的奴性是其悲剧命运的内在根源，而这种奴性普遍存在国人身上 。大家能举例说明吗？
生12：南宋大诗人陆游就是，他和表妹唐琬劳燕纷飞好象是因为陆游母亲觉得他们太相爱了影响儿子前途，就让陆游休了唐琬。（学生惊讶太相爱难道也是过错？）
师：的确如此，陆游尽管金戈铁马，也不敢稍违母命，在一纸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于是后来留下了令人叹惋不已的《钗头凤》。其实连鲁迅自己也和现实妥协着。大家知道他顺从地接受了母亲的包办婚姻，为了“孝”字牺牲了自己和朱安一生的幸福，让朱安成了鲁迅后院的一只勤勤恳恳的“蜗牛”。两千多年的封建思想统治下，任谁也逃脱不了它的影响。因此鲁迅思想的核心便是“立人”——“尊个性，张精神”。 个性得以真正尊重，精神得以真正张扬，人才成其为人，否则如鲁迅所言不过是奴才。我们是吗？大家课下可以再认真探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