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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死亡

作者:未知来源:网络收集时间:2011-10-9 11:55:0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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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最怕两样东西,一是出没于山野草丛的蛇,一是隐没于荒山野岭的坟墓。前者总让我感到冰冷和狡猾,是心里的胆怯;后者总在阴森树林中,让我不由自主地产生心里的恐惧。每遇到这两样,我总是远远地绕道走开,宁可劈开荆棘,划破手臂,再迂回几里路。心里还要不断嘀咕,又不敢回头去看。
曾有一段时间,老做一个类似的梦: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住,不停地往坟墓里拽,而我总是拚了命地抓住蒿草,往外爬,醒来身下的炕席上,常常就有血迹。那年月,天黑的早,电也金贵,每天晚上总是早早钻进被窝,如果睡不着,就得睁着眼睛听外面的风声,或者梁上老鼠走动的声音,听着听着常常就听出了鬼味,吓得自己用被盖住头,不停地哆嗦,直到天亮才能安睡。
不知是谁造的谣言,说蛇会数人头发,数到一百根,这个人就会死去。再遇到蛇,当它挺起脖子吐出舌信,就立马放下手中的一切,不停地搔头,一直到蛇离去。见过许多人打蛇吃蛇,而我却从来不敢碰。印象里,蛇总是与骷髅联系在一起,虽然,它们身上的花纹很美,但却美的叫我害怕。
第一次见到的死亡,是朝夕相处的姥姥过世。姥姥很瘦,可以说皮包骨头。那时还小,并不晓得死亡的含义,只是人多吵闹,和小伙伴不停地疯跑。而我唯一怕的,就是那口硕大的棺材,幽幽地停在那里。等到丧事已毕,人群散尽,我才发现妈妈并没在眼前,便和表妹一起到山上去寻,也不知具体在哪里,别人询问也不搭理,只顾埋头跑路。一直跑到不知东南西北,才心急得要哭。幸亏遇到村里熟人,才给带回家里。从没觉得夜会那样黑,比十年的锅底还黑。
二伯是个豁达乐观的农民,一生从不报怨,手脚从不曾闲着,即使在无甚农活的雨季,他也不会安心在家呆着,总是披着一件雨衣,山头田间地溜跶。从日本人占领东北的时候,他就生活在那山里,他熟悉山里的一坡一坎一草一木。我最爱听他讲小日本“倒国”(投降)的事,以及种种陌生的旧事,他的见解总是一针见血,练达入理。
我考上大学时,他是那样的高兴。每年春节回家,都要去给他拜年。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喝酒,然后呼呼睡去,总觉得他是那么安祥的一个老人。年近七十,他便觉得该为自己准备后事,所谓的后事,便是为自己选一块可心的墓地。七十三岁生日的前夜,理了发洗了脚的二伯安然地睡过去,没有给别人添一丝的麻烦。可惜当时我身在异乡,堂兄们也没有给我信,那是我心中一个抹也抹不去的遗憾。
如今,二伯安眠在他自己选定的那块山坡上,远方是绵延的群山,天气晴好时,似乎可见一带明亮的鸭绿江水。在二伯的思维里,人的生老病死与草木的枯荣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面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死亡,依然是坦然的心境。我总想,二伯是中国最朴实的农民的代表,一个农民的生死只能和草木一样,不可能有星点的荣誉,况且,他们也不需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舅舅是在敬老院里去世的,听弟弟们说,他去世时很惨,皮肤溃烂,很是痛苦,听得我泪在眼圈里含。舅舅排行老二,大舅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所以,我的印象里只这一个亲舅。舅舅身有残疾,一生未娶,和我们住在一起。姥姥去世后,政府把军烈属抚恤转给了舅舅。高中时,父亲盖了新房,舅舅便一个人住在老房,后来实在不方便,就又接到了我家。此时,他的精神已有点不好,常常骂人,主要是骂我父亲,后来父亲患了脑血栓,母亲照顾不过来,舅舅便去了敬老院。偶尔清醒的时候,舅舅也会问及父亲,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那病。
我们兄弟小的时候可以说是在舅舅的背上长大的,那时舅舅的腿脚还行,尚能挑水,我们常常跟在他身后去村口的吊杆井边玩。那时,父亲在外地上班。所以,我们便总缠着舅舅唱歌讲故事,舅舅的歌唱得很好,特别是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而他的故事却总是重复,听得时间长了,就不再爱听。每到冬天期末考试,母亲要在生产队上工,舅舅便在家里的地炉上给我烤地瓜片,烤得两面泛黄,吃起来别提多香。那年月的雪总是那么大,每次回来,都见舅舅远远地迎着。不厌其烦地问我,考得咋样。
我上大学时,舅舅还在我家,参加工作后,他去了敬老院。因此,每次寒假暑假回老家,总要拎上两包果子、一条香烟去看他,每次又都是泪涟涟地离去,相距那么远,真的没有能力照顾他。每次去都要问他,还认识我吗?他总是叫我老大。舅舅走时,我一点不知,也不知他有没有想起我这个远在他乡的外甥,我想一定会的。
那年,舅舅去世三周年,亲戚们照例要到坟上祭奠,有一盒烟在熊熊的火中怎么也没有烧尽,被我用树枝翻了出来,再重新点燃,很快燃尽。老姨便在旁边念叨:哥啊,还是你这个大外甥想着你啊,知道你好抽烟。可是,舅舅,我究竟为你做过什么呀?也许只有这点儿文字。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享过幸福快乐,愿你在那个世界得到补偿。
参加工作后,曾无数次参加过葬礼,也去过火葬场,但却从未近距离地接触。从我的心里来讲,我依然怕,更不敢看火化出来的骨殖。那年春节回家,本想初五返回,得到大姑病危的消息,便滞留下来。那是我第一次进火化车间,第一次见火化炉。当我们把大姑肥硕的身躺推上去的时候,抑制不住的哭声,抑制不住的泪水。在等待骨灰的几十分钟里,我闻到一股股剌鼻的油气味,搅得心口直想吐。然后,我看到破碎了的骨殖,摊在一个小小的筛子中,竟然没有了害怕,也没有了胆怯。我想,这就是那个爱我又爱骂人的大姑了,只剩下那么小小的一捧。
小时候,在农村,没有理发店,也没人会花两毛钱去理发,我们兄弟理发的时候都要走上几里路,去大姑家。理完了发,还可以在大姑家吃上一顿好饭。大姑很会过日子,甚至有点“抠门”,但对于我们这些侄儿,却是从来没的说。大姑一直很胖,行动不是方便,但说话却有底气,所以,她就用她的大嗓门把个家掌管得井井有条。也许是岁数大了,也许大姑是亲人,总之,在大姑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害怕,一直忙前忙后。
仲秋节是个团圆的节日,但大多时候不能回家与父母团聚,除非赶在“十一”长假,而这种机会不是太多。并且,那时总是秋忙,回了也不能帮什么忙,还要添乱。去年的仲秋节刚过,就突然接到父亲病逝的电话,连夜急急赶回,半夜到家。
昔日熟悉的村巷,浸在一片清白的月色里,隐隐的那么一种冷,冷在心里。都说天凉好个秋,却没想到仲秋之夜的凉竟会如此透彻身心。一直在院子里守灵,双膝跪得酸痛,直到天光微明。

农村办丧事的讲究很多,我也弄不明白,只能麻木地听从着先生安排。自己也很奇怪,心里悲痛,眼中却一滴泪也没有,涩涩地,一定红肿。可是,当先生让我们为父亲净面,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展现在面前时,忍不住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地流下来。
父亲很安祥,再不是记忆中动辄生气的样子。他很知足,生前常常这样说。父亲患病十年,母亲一直细心照顾,我们兄弟也算孝顺,孙子、孙女身前身后围绕。越到后来,父亲总是这样说。父亲的脑筋够用,一生精打细算,包括他自己的身后事也都考虑的周全。他总说:我死了,不要花太多的钱,有钱的话,给你妈留着,她没有退休金。
父亲走了,安祥地走了。在火葬场的告别大厅里,当我们亲手将父亲抬上火化炉的轨道车,号啕之声骤起,实在是忍不住,任谁也忍不住那份永别的悲痛。我紧紧地拉着,却又不得不松开手。
父亲的骨殖很粗大,尽管已经碎裂,但依然可见。在返回的车上,我怀抱着父亲的骨灰,就想,生我养我一生的高大的、我儿时那么敬畏的父亲,如今却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包,偎在儿子的胸前。从来没有机会抱你,因为你太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而这将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拥抱父亲,却是在你化作一缕青烟之后。
父亲的墓地选在一块向阳的小山坡上,离家不是很远。那也是母亲的意思,我们尊重母亲的意见。小山坡很暖,静静的,没有风声,就可以听到鸟鸣,弟弟说,那是高丽喜鹊。秋日的阳光那样透明,坟上的新土还是湿润的,无言中,更增添了生死两茫茫的感觉。一连三天傍晚送火,回来的路上总能看见西天那颗明亮异常的金星,那是在城里绝不可能见的,仿佛是一种久远的昭示。第三天圆坟,我们将五谷仔细撒在坟上,希望雨水将其滋润得茁壮。一直到烧过“头七”,我才赶回单位上班。每次走在那条蜿蜒山路上,心情都格外的重,每次拜祭完毕,返回的路上总要不自觉地回头远望,那地儿很好,远远地就可以看到。
自此,我相信自己再也不会那么害怕死亡了,因为,我曾那样近地接触过它。同时,也想,一定要对生着的人好,否则,即使思念得再心痛,也将于事无补。我们要多看活着的笑,而不是死后的哭泣。此生遗憾,便是参加工作以后,没有更多地照顾父亲,虽然,在那个暑假也曾两次三番地回去过,但总是匆匆地来去。圣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于我则是不太可能了,我想大多数的儿女们也许都是这样,那就让我们常回家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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