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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帅克当了团队随军神父的勤务兵(1)

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一)   作者:(捷克)雅·哈谢克   更新时间:2012-10-10 15:39:55   阅读次数:

  帅克在两名背着刺刀枪的士兵的光荣护送下,开始了他新的历险活动.押送兵正把他送到团队随军神父那里去.

  这两个押送兵真所谓天生的一对: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高个子瘸着右腿,矮个子拐着左腿.两个人都在后方服役,因为他们在战前就完全免除兵役了.

  他们严肃地沿着便道往前走着,不时瞟一眼走在他们中间.逢人便打招呼的帅克.他的便衣以及他从军时戴的那顶军帽都在拘留所的贮藏室里弄丢了.释放之前,他们给了他一套旧军服.军服的原主是一个比帅克高出一头的大胖子.裤腿肥得可以装下三个帅克.裤腰比他的胸口还要高,上下全是绉褶.他这身打扮不由得惹起满街行人的注意.袖筒打满补钉的上衣全是油污,脏得要命.帅克穿着它摇来晃去,犹如一个穿长袍的稻草人.他穿着那条肥大的裤子,活象马戏班的小丑,那顶也是拘留所里换来的军帽,大得盖住了他的耳朵.

  对街上行人的微笑,帅克也报以柔和的微笑和亲切善良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向神父的住处......卡尔林走去.

  矮胖子首先和帅克攀谈起来.这时,他们正好走在小城广场下面的拱廊里.

  "你是哪儿人?"矮胖子问道.

  "布拉格人."

  "你不会从我们手里跑掉吧?"

  瘦高个儿也加入到谈话中来了.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凡是矮胖子,大多是好心肠的乐观主义者,而瘦高个子恰恰相反,大多是一些怀疑主义者.

  所以这位瘦高个儿对矮胖子说:"一有机会,他准跑掉."

  "他干吗要跑掉?"矮胖子说."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就等于获得了自由.我这儿还拿着封公函哩."

  "到神父那儿去带封公函干吗?"瘦高个子问.

  "不知道."

  "瞧你,不知道还说哩."

  他们一声不响地走过查理士大桥.在查理士大街上,矮胖子又开口对帅克说:

  "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送到随军神父那儿去吗?"

  "去忏悔,"帅克信口答道."明天他们要绞死我.向来都是这样做的.人们管这叫做刑前祝祷."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瘦高个子谨慎地问了一声.这时,矮胖子以同情的眼光望着帅克.

  他们两人都是有妻儿家室的农村手艺人.

  "我不知道,"帅克回答说,脸上浮着善良的微笑."我什么也不知道,大概是命该如此吧!"

  "你可能是生来命苦,"矮胖子以行家的口气同情地说."在我们耶塞纳村,在普鲁士战争时期,也这样绞死过一个人.他们来找他,啥也没对他说,就在约瑟夫村把他吊死了."

  "我想,"瘦高个子怀疑地说,"绝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人吊死的.总得有个什么理由,说出个道理来."

  "没打仗那时节,"帅克说,"可能还讲个理由,可是打起仗来,对一个人就不怎么看得要紧了.要么在前方牺牲,要么被吊死在家乡!反正都是死."

  "喂,你该不是什么政治犯吧?"瘦高个子问道.从他提问的音调可以听出,他对帅克开始有些同情.

  "我当政治犯还绰绰有余哩,"帅克笑了笑.

  "你是民族社会党(奥匈帝国时期,捷克的一个反动的小资产阶级政党.)吗?"现在矮脖子也开始警惕起来,又参加了谈话."这关我们屁事,"他说."你看,到处都是人,都用眼睛盯着咱们.咱们好不好在哪个僻静地方把刺刀卸下来,免得那么显眼.你不会跑掉吧?你要是跑了,我们可就倒楣啦.你说是不是,托尼克?"他转身对瘦高个子说.瘦高个子低声说:

  "我们可以把刺刀卸下来.他毕竟是我们自己人呀."

  他不再疑神疑鬼,心中充满了对帅克的同情.于是他们找到一个方便的门洞把刺刀取了下来.矮脖子还允许帅克和他并排走着.

  "你兴许想抽支烟吧?"他说."谁知道......"他刚想说:"谁知道会不会准许你在上绞刑之前抽支烟",可又没把话说完,他觉得这样说恐怕不大得体.

  他们都抽起了烟.押送帅克的人开始向他谈起他们在克拉洛夫.赫拉德茨地区的家庭,老婆.孩子.一小块土地.一头母牛.

  "我渴了,"帅克说.

  瘦高个子和矮胖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最好到哪儿去喝它一杯,"矮个子觉得高个子是会同意的,就这样说."可得找个不显眼的地方."

  "咱们到‘蒙面人,酒家去,"帅克提议说."你们可以把枪放在厨房里.塞拉波老板是雄鹰体育协会会员,你们用不着怕他.那儿有人拉小提琴和手风琴,"帅克接着说,"常到那儿去的,有妓女和别的一些不准进‘代表大厦,(即"布拉格代表大厦",建于一九○八年.当时的布拉格市长格罗什因这座建筑耗资过大而受到广大人民的谴责.人们把"布拉格代表大厦"词组的三个字头"PRD"抽出来作这座大厦的外号,而"PRD"的字意是"放屁".)去的人,其实这些人并不坏."

  高个子和矮个子又互相丢了一个眼色,高个子说:"那么咱们就去那儿吧,到卡尔林还远着哩."

  一路上帅克给他们讲着各种趣闻笑话,兴高采烈地来到了"蒙面人"酒家.他们照帅克的主意把枪枝藏在厨房里,然后走进餐厅.那里,小提琴和手风琴正演奏着一支流行曲子:"在庞克拉采小山岗上,林荫道上绿树成行......"

  一位小姐坐在一个梳着光溜溜的分头的青年人的大腿上;那青年看上去象是一个风月老手.小姐用她嘶哑的声音唱着:"我曾有位订了婚的姑娘,别人又去把她缠上."

  一个喝醉了的街头鱼贩子在一张桌子边睡着了,一会儿醒了过来,捶着桌子嘟囔了一声:"这不成!"又睡着了.在一面大镜子下面的弹子台旁坐着另外三个姑娘,对着一位列车员喊道:"先生,请我们喝杯苦艾酒吧!"琴师旁边,有两个人在为玛森卡昨天被夜间巡逻队抓去的事争论不休.一个硬说他亲眼看见她被抓走了,另一个却说她是跟一个大兵到瓦尔西旅馆睡觉去了.

  紧挨着门那儿坐着一个士兵和几个老百姓.他正对他们讲述他在塞尔维亚受伤的事儿,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口袋里装满了他们送给他的香烟.他说他已经不能再喝了.这一堆人中间,一个秃顶老头儿使劲地劝他喝:"只管喝吧,男子汉!谁知道咱们还能不能见面啊,要不要为你演奏点什么?你喜不喜欢《孩子成了孤儿》那支曲子?"

  这是秃顶老头喜欢的曲子.不一会儿,小提琴和手风琴果真奏起那支令人心酸的调子来.老头儿两眼含着泪水,用颤抖的声音唱道:"等他清醒过来,就去问他妈妈,问他妈妈......"

  旁边桌子上有人说:"喂,别唱了行不行?把那调儿收起来,连同你们的《孤儿》一起滚蛋吧!"

  和他抬杠的对面那张桌子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唱道:"离别吧离别,唉,我的心呀,已经碎了......"

  "弗朗达!"当那些人扯长脖子唱着《孤儿》,把嗓子都喊哑了的时候,他们便叫那个伤兵过来."别唱了,快坐到我们这儿来吧!去他妈的蛋,给我们捎点纸烟来.你会跟大家玩得开心的,小傻瓜!"

  帅克和押送他的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帅克还回忆起战前经常光顾这儿的情景.那时警察所长德拉什尼尔常到这儿来搜查,妓女们害怕他,却为他编了一支反义歌,有一次她们还集体演唱了:

  德拉什尼尔先生在场时乱哄哄,

  玛森娜呀喝得醉醺醺.

  她不害怕德拉什尼尔呀,

  她还是那样醉醺醺.

  这时德拉什尼尔正好带着侍从进了酒店,他一脸凶相,显得十分无情.接着而来的场面很象围猎鹧鸪一样,一群警察把人们赶到一堆.帅克那次也夹在当中.因为德拉什尼尔所长要查验他的身份证,他在这倒楣时刻却对德拉什尼尔说:"是警察局同意你们这么干的吗?"帅克还回想起一位诗人,他常常坐在这面大镜子底下,在"蒙面人"习以为常的喧哗声和手风琴声中写些短诗,给妓女们朗诵.

  押送帅克的人却毫无一点类似的回忆,对他们来说这都是些十分新鲜的事儿.他们开始喜欢这里了.在这儿首先感到完全满意的是矮胖子,因为这种人除了他的乐观主义之外,还大多信奉伊壁鸠鲁(伊壁鸠鲁(前341—前270),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在伦理观上,主张人生的目的在于避免痛苦,使心身安宁,怡然自得.)派的享乐主义,瘦高个子在思想上稍微犹豫迟疑了一会儿,如同他的怀疑情绪已经消失的那样,他那股谨慎劲儿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我也去跳它一场吧,"他喝完第五杯啤酒,看到一对对舞伴跳着波尔卡舞的时候说.

  矮胖子完全沉醉在享乐之中.他旁边坐着一个女人,谈吐淫荡.他的两眼泛着光彩.

  帅克喝着酒.瘦高个子跳完舞,同舞伴一起来到桌旁.随后两个押送兵又是唱歌又是跳舞,不住嘴地饮酒,并且轻轻拍着他们的舞伴.在这一片打情骂俏.烟雾弥漫和酒气冲天的气氛中,他们不觉沉溺在一句古老的座右铭"在我们身后,任凭洪水去泛滥"(典出《圣经》:上帝为惩罚人类,降大雨四十昼夜,以致洪水泛滥,除了留下挪亚一家人外,所有生物都死尽了.)所描绘的境界中.

  下午,有个士兵坐到他们旁边来说,花五个克朗他能让他们得化脓性蜂窝组织炎和血管中毒.他随身带着注射器,可以在他们的腿上或手上注射煤油(这是一种争取住进医院的相当有效的手段.可是水肿中的煤油臭味仍然能使其露出马脚.汽油更好一些,因为它挥发得快;后来发展到注射乙醚掺汽油,再往后又想出了别的更完善的办法.......作者注.).这么一来他们至少得躺上两个月,要是经常往伤口上吐唾沫,还可以躺半年,这就完全能够免除兵役了.

  瘦长个子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居然让那士兵在厕所里往他腿上注射一针煤油.

  快到傍晚时分,帅克提议上路到随军神父那儿去.矮胖子这时说起话来已经含糊不清了,他劝帅克再呆一会儿.高个子欣然同意,说神父尽可以等一等.可是帅克对"蒙面人"酒家已经失去兴趣,便威胁说他们若不走,他就要自个儿动身了.

  这么一说他们才同意动身.可是帅克还得答应他们在路上再找个地方歇歇.

  后来他们又进了弗洛伦采街一家小咖啡馆,矮胖子为能再开开心,把一只银壳表卖掉了.

  从那儿出来的时候,帅克就得搀着他们两人的胳膊走了.一路上折腾得够苦的.他们的腿不听使唤,老是跌跌绊绊的,他们希望再找个地方玩玩.矮胖子差点儿把那封致神父的函件也弄丢了.帅克不得不自己把它拿在手里.

  每当对面走来个什么军官或者军士,帅克都得提醒他们注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送到国王街随军神父的住处.他亲自给他们把刺刀插到枪上,还得使劲捅他们的肋骨,让他们押着他,而不是他押着他们.

  二楼的一扇门上贴着"团队随军神父奥托.卡茨"的名片,一个士兵给他们开了门.屋里传出了人声,杯瓶碰撞声.

  "Wir-melden-gehorsam-Herr-Feldkurat,"(德语:"我们......报告......神父先生.")瘦高个子很吃力地用德语说,一面对那个开门的士兵行礼,"ein-Paket-undeinManngebracht."(德语:"我们......带来......一份函件......和一个人.")

  "进来吧,"那士兵说."你们在哪儿醉成这个德行?神父先生也......"士兵吐了一口唾沫.

  他拿着函件走了.他们在外屋等了好久门才打开.神父从里面不是走出来,而是飞窜出来.他只穿了一件马甲,手里夹着雪茄.

  "原来你已经到了这儿啊,"他对帅克说."是他们把你带来的?哎......你没有火柴吗?"

  "报告,神父先生,没有."

  "噢,你怎么会没有火柴呢?每个士兵都应当随身带着火柴,好点火嘛,不带火柴的士兵,就是......就是什么来着?"

  "报告长官,就是一个没有火柴的人,"帅克回答说.

  "说得很对,就是一个没有火柴的人,就没法给人点火抽烟,这是一.现在再说二.你的脚臭不臭?帅克!"

  "报告长官,我脚不臭!"

  "好.这是二.现在再说三:你喝不喝俄国白酒?"

  "报告长官,我不喝俄国白酒,只喝罗姆酒."

  "很好!瞧瞧这个大兵.这是我从费尔德胡贝尔上尉那儿借来为今天使唤用的.是他的勤务兵.这家伙什么也不喝,是个禁—禁—禁酒主义者,所以只能把他派到先遣队去.因—因为这样的人我没法要.他不是勤务兵,是一头母牛,母牛也只会喝白水,跟一头阉牛那样哞哞叫."

  "你是禁酒主义者,"他回过头来对那士兵说,"你也不—不知道害臊,笨蛋,真该挨两耳光."

  神父将注意力转到两个押送帅克的人身上来了.他们两人拚命想站得直点,可总是摇摇晃晃的,想靠来福枪支撑也无济于事.

  "你们喝—喝醉了,"神父说."出差的时候喝醉了,我得叫人把你们关—关起来!帅克,把他们的枪下掉!带他们到厨房里去,由你看管,直到巡逻队把他们带走为止.我马上给兵营打个电—电—电话."

  拿破仑有句名言:"战局瞬息万变,"在这里也得到了完全的证实.

  早上,这两个人还背着刺刀枪押送帅克,谨防他跑掉,接着,是帅克领着他们走,最后,由帅克来看守他们两个了.

  开始,他们对这个变化还很不适应,等到他们坐在厨房里,由帅克端着刺刀枪站在门口时,他们才恍然大悟.

  "我真想喝点什么,"乐观主义的矮个子叹了一口气.瘦高个子又患起疑心病来了.他说,这一切都是一种可耻的出卖.还大声谴责帅克,怪他使他们落到了这个地步.他责难帅克,告诉他们说他明天要受绞刑,可是现在可以看出,什么忏悔啦.绞刑啦,全是开玩笑.

  帅克不吭声,在门口来回踱着."我们都当了笨牛!"瘦高个子嚷道.帅克听完所有责难之后,终于说道"现在你们至少知道,干军事工作并不是什么甜蜜的事儿.我是在执行任务.我和你们一样来到了这里,可正象俗话说的:‘幸运女神对我露出了笑容.,"

  "我想喝点儿什么!"乐观主义者绝望地重复说.

  瘦高个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向门口走去."让我们回家吧,"他对帅克说,"伙计,别胡闹啦!"

  "走开!"帅克回答说."我得看着你们.现在我们谁也不认得谁."

  神父出现在门口."我—我怎么也叫不通兵营的电话.那么你们回家去吧!可要记—记住,出差的时候可不许—许再喝—喝酒啦!跑步......走!"

  应当为随军神父说句公道话,他并没有给兵营挂电话,因为他家里根本没装电话,他只是对着台灯架嚷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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