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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从利塔河畔摩(1)

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二)   作者:(捷克)雅·哈谢克   更新时间:2012-10-10 15:40:18   阅读次数:

  斯特到索卡尔

  卢卡什上尉在十一先遣连办公室踱来踱去,心情十分烦躁.这是连队营房里一个光线阴暗的小房间,是用木板从过道里隔成的.办公室里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罐煤油和一块床垫.

  军需上士万尼克站在卢卡什上尉面前.他在这间办公室里编造士兵军饷花名册,结算士兵伙食账目,总之,他是全连的财政部长,整天都呆在这里,晚上也睡在这里.

  门口站着一个大胖子士兵,留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活象克拉科诺什(克拉科诺什是神话传说中的山神,住在克拉科诺什群山中.),这就是给上尉新调来的勤务兵巴伦,入伍前原是捷斯基克隆洛夫地方的磨坊主.

  "你可真给我找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勤务兵,"卢卡什上尉对军需上士说,"衷心感谢你送给我这样一份意外的礼物!头一天派他到军官食堂替我领午饭,他在路上就吃去了一半."

  "怪我洒了点儿,"那彪形大汉说.

  "好,就算是你洒了,也只能把汤或者肉汁洒了,总不能把红烧肉也洒了吧.可是你给我带回来的那块肉只够盖住一块小指甲.还有,你把苹果烤肉卷弄到哪儿去了?"

  "我......"

  "赖是赖不掉的,是你吃掉了!"

  卢卡什上尉讲最后那句话时,神色是那么严厉认真,巴伦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我已经问过伙房,知道今天午饭吃的什么了.是肝泥丸子汤.你把丸子弄到哪儿去了?是在半道上把它捞出来吃了吧.还有牛肉和酸黄瓜.你把它怎么处理了?也被你吃掉了.两块红烧肉,你只给我拿来半块,对不对?两块苹果烤肉卷,哪儿去了?也给你吃了,你这头坏透了的脏猪!你说啊,你把苹果烤肉卷弄到哪儿去啦?什么?掉到泥里去了?你这该死的混蛋,你能把那掉苹果烤肉卷的泥巴地指给我看吗?什么?当时恰巧有一条狗跑来把它叼走啦?我的上帝,我的耶稣基督!我真想扇你几耳光,把你这张嘴脸打得肿成个大水桶.吃了还不认账,你这脏猪!你知道谁瞅见你了吗?军需上士万尼克.他亲自来对我说:‘报告,上尉先生,你的那头馋猪巴伦在吃你的午饭啦.我从窗口往外面一望,看见他一个劲儿正往嘴里塞,好象一个礼拜没吃过东西似的.,我说,军需上士,你真的不能给我找一头好一点的牲口来代替这兔崽子吗?"

  "报告,上尉先生,我觉得巴伦是咱们先遣连里最老实的士兵哩.他是个榆木疙瘩,刚刚学完的枪法他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要是给他一杆枪,他准会闯祸.上回练习射击时,他差点儿把旁边一个人的眼睛射着了.我想,象勤务兵这类差事他总该干得了吧."

  "每天都把他长官的那份午饭吃掉!"卢卡什上尉说."仿佛他自己那份口粮还不够他吃似的.喂,现在,我想,你该已经吃饱了吧?"

  "报告,上尉先生,我老觉得饿.谁要剩了块面包,我就拿香烟跟他换来吃,可还总是不够,我天生就是个大肚汉.我总以为我现在该吃饱了,可是没有!过了一会儿,又象好久没吃饭似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您听,这鬼肚子又叫起来了.有时候我以为的确是够了,再也吃不下什么了.可是不!一瞅见谁在吃东西,或者只要闻到点香味儿,我的肚子马上就象灌过肠.洗过胃似地饿得要命,恨不得将一把铁钉子咽下去.报告,上尉先生,我已请求配给我两份口粮,为这事儿我在布杰约维策找过团的军医官,他不但没批给我两份口粮,反而给我开了三天病号饭,一天只给我一小碗清水汤喝.他说:‘我叫你小子饿个够,你只要再来一次,我准叫你离开这儿时变成一块干木片儿.,上尉先生,我不但看见什么好吃的,就是瞅见一般能吃的东西,我都馋得难受,直流口水.上尉先生,我求求你批给我两份口粮吧!如果不给肉,至少给我两份主食:土豆.馒头片,再给一点儿煮肉汁,肉汁总会有一点儿剩的......"

  "好啦,我把你这番厚脸皮的话听完啦,巴伦!"卢卡什上尉回答说."军需上士,你什么时候见过象他这么厚脸皮的士兵吗?把我的午饭给吃了,还想要我批给他两份口粮.我叫你尝尝味道,让你饿个够,巴伦!"

  "军需上士,"他转过身对万尼克说,"你把他带到魏登霍费尔班长那里去,让班长在发红焖牛肉的时候把这家伙绑在伙房门外的院子里,绑他两个钟头.绑的高度要恰好让他脚尖着地,并且看得见锅里焖肉的情景,你让他们这么办:等伙房里分发红焖牛肉时,还要把这混蛋绑在那里,让他馋涎直流,象饿狗见了香肠铺一样.告诉伙,把他的一份分给别人."

  "是,上尉先生.巴伦,咱们走吧."

  他们正要走开时,上尉在门口把他们拦住了,眼睛盯着吓坏了的巴伦的脸,得意洋洋地说:"这一下可美了你啦!巴伦,祝你好胃口!你要是再敢偷嘴,别怪我不客气,把你送到战地军法处去."

  当万尼克回来报告说:巴伦已给绑上了时,卢卡什上尉说:"你是了解我的,万尼克,这种事儿我本来是不愿意干的,可又没办法.第一,你得承认,就是一只狗的骨头被抢走了,它也要汪汪叫几声呀.我不愿意身边有这么个下贱的东西.第二,绑了巴伦,这样做对全连在道德上和心理上都有很大的教育意义.近来弟兄们一派到先遣营,想到明天或者后天就得上前线,他们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卢卡什上尉神色疲惫.有气无力地接着说:"昨天举行夜间演习时,我们应当朝着糖厂后面的志愿兵军校行进.第一排是前锋,因为是我亲自领着,在公路上行进时还算是保持着安静;第二排是左翼,应当在糖厂附近散开,执行巡逻任务,可是他们象郊游归来似地走着,有的唱歌,有的跺脚,吵得连营房里都听得见.第三排的任务是右翼,勘察森林附近的地形.这一排离我们有十分钟的路程,可是就连这么远也能看见这些小子在抽烟:到处是火光点点.第四排本是后卫,天晓得是怎么回事,它突然出现在我们前锋的前面,因此被我们当成了敌军,我只得在朝着我们挺进的我方后卫面前退下来.这就是我接手的十一先遣连的情况.我拿这个部队有什么办法!真上了火线,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儿呢?"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卢卡什上尉祈祷似地合着手,神情苦恼,鼻子尖儿翘得老高.

  "上尉先生,您就别为这些事儿难过了,"军需上士万尼克竭力安慰他说,"别伤这份脑筋.我已经呆过三个先遣连了,全都是这么个德性,得改组才成.所有这些先遣连都是一模一样,哪个也不比您这个连好些,上尉先生.最坏的要算九连.从连长到士兵一起都送上门去当了俘虏.我算是保全了性命,因为那次我正好到团里去为我们连领罗姆酒和葡萄酒,他们没等我就出发了."

  "您不知道吗,上尉先生,您刚才说的那个后卫队,在最近一次夜间演习的时候,一个志愿兵教导队迂回咱们连,可是迷了路,竟朝聂齐德尔湖(在匈牙利境内.)开去,走到拂晓时陷进了沼泽地.这支部队是扎格纳大尉亲自率领的哩.要不是天亮了,他们准会一直走到绍普隆去的!"津津乐道这类事情的军需上士接着用神秘口吻说;这类事儿没一件不在他注意之中.

  "您知道吗,上尉先生?"他说,暧昧地对卢卡什眨眨眼,"扎格纳大尉先生就要升任我们先遣营的营长啦!据参谋部军需官黑格纳说,起先是想让您当营长的,因为您是我们这儿资格最老的军官,可是后来好象是师部有命令给旅部,任命扎格纳大尉当营长."

  卢卡什上尉咬了一下嘴唇,点燃一枝烟.这事儿他早已知道,而且认为这样对待他是不公道的.扎格纳大尉已经两次越过他晋升了.可是他只说了一句:"不关扎格纳大尉的事......"

  "我心里对这事也不平,"军需上士亲昵地说."参谋部军需官黑格纳对我说:‘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扎格纳大尉先生想在黑山一带露一手,竟冒着敌人机枪扫射,自投罗网地把自己的人一个连接一个连地赶到塞尔维亚阵地上去.,步兵开到那儿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只有炮兵队才能打得着石崖上的塞尔维亚人.结果整整一个营只剩了八十人;扎格纳大尉自己的一只手臂也给打伤了.后来在医院里还患了一场痢疾,再后来就到布杰约维策我们团来了.听说他晚上在军官俱乐部演讲,说他盼望上前线,即使牺牲掉整个先遣营,也要大显一番身手,挣个‘signumlaudis,(拉丁文:奖章.).他说虽然在塞尔维亚碰了一鼻子灰,可这一次,要么与整个先遣营一起战死沙场,要么自己晋升中校,而先遣营就得受点磨难.我想,上尉先生,这种冒险行为也会牵连到我们的.前不久参谋部军需官黑格纳说,您跟扎格纳大尉处得不大融洽,他会首先把我们十一连派到火线上最危险的地段去."

  军需上士叹了一口气,又说:"我认为,在这种战争里,军队这么多,战线这么长,只有一种良好的机动战术才会比这种毫无希望的进攻更能取得成效.我在第十先遣连的时候,在杜克拉山口(喀尔巴阡山的一个隘口,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捷俄军队在该地进行过激战,捷军二十八团全军为俄军所俘.)一带我就看到了这一点.那一次,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来了一道‘nichtschiessen!,(德语:不许开枪)的命令,我们就不开枪,等着俄国人靠近我们.我们本可以不开火就把他们俘虏的,但我们的左翼是‘铁苍蝇,,这些草包民团吓成这个样子,一说是俄国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他们便顺着雪地滑下山坡逃掉了.我们得到命令,说俄国人截断了我军左翼,我们必须驰援旅部.当时我正好在旅部办理连队军粮账目事宜,我找不到我们团的辎重队了.这时,第十先遣连的弟兄开始一个个地来到旅部.到晚上,一共来了一百二十人,其他的人据说撤退时迷了路,顺着雪地,象蹬着滑雪板一样滑到俄国人的阵地上去了.我们可是担惊受怕啊,上尉先生,俄国人在喀尔巴阡山的山上山下都有了阵地.后来,上尉先生,扎格纳大尉......"

  "别老跟我唠叨扎格纳大尉了!"卢卡什上尉说."这我都知道.你别以为接火的时候,你又有什么机会到仓库去领罗姆酒和葡萄酒.已经有人提醒我说你是个酒桶.只要看看你这只红鼻子,马上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这都是在喀尔巴阡山得的,上尉先生.在那儿非喝酒不可,饭送到山上全凉了,战壕挖在雪地里,又不准生火,我们只得靠罗姆酒暖暖身子.要是没有我,大家就会落得跟别的连一样,连罗姆酒都喝不上,人都给冻坏了.罗姆酒把我们的鼻子弄红了,这确有它不利的一面,因为营部有令,红鼻子士兵得派出去侦察敌情."

  "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上尉意味深长地说.

  "可是,上尉先生,罗姆酒也跟红葡萄酒一样,在阵地上一年四季总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可以这么说:酒能提神.一个士兵,只要肚子里装上半瓶葡萄酒,四分之一公升罗姆酒,他就敢同任何人交战......哪个畜生又在敲门,难道他没看见门上写着Nichtklopfen!(德语:请勿敲门!)吗?"

  "Herein!"(德语:"请进!")

  卢卡什上尉把椅子转向门口坐着,看见门慢慢地.轻轻地打开.好兵帅克同样轻轻地走进十一先遣连办公室,在门口行了个军礼.显然他在敲门的时候就已看到门上的"Nichtklop-fen!"的字样了.

  他行举手礼时使人一眼就看到他十分心满意足.无忧无虑的面容.他那副样子活象一个穿着奥地利步兵的简朴军服的希腊盗窃神.

  好兵帅克以他亲切的目光拥抱和亲吻着卢卡什上尉,上尉看到帅克这副神气,立刻阖上了眼.

  他的神情,大概很象那个归家的浪子见到他的父亲为他宰羊时的模样儿.

  "报告,上尉先生,我又回来了,"帅克在门口说这话时的坦率和自然,使卢卡什上尉猛地清醒过来.自从施雷德上校通知他,要把帅克送回来由他使唤的那天起,卢卡什每天都在暗地里盼望这个会面的日子晚些到来.每天早上上尉都在想:"今天他不会来了.说不定他又出了乱子,人家又把他扣住了."

  可是,上尉的这些想法被帅克那敦厚纯朴的一个照面给打消了.

  这时,帅克看了军需上士万尼克一眼,转过身来,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证件笑嘻嘻地递给他:"报告,军需上士先生,这是团部给我开的证件,说都得交给您.这是我的军饷和军粮关系文件."

  帅克在十一先遣连办公室里的举止动作如此随便,仿佛他是万尼克最要好的朋友似的.可是万尼克对此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把这放在桌上."

  "军需上士,"卢卡什上尉叹着气说,"让我同帅克单独谈一下."

  万尼克走了出去,站在门外窃听他们说些什么.

  开头,他什么也没听见,因为帅克和卢卡什上尉都一言不发,只是久久地对视着,互相仔细打量着.卢卡什上尉望着帅克,好象要用催眠术把他催眠似的,又象一只站在小鸡面前的大公鸡,准备向他扑去.

  帅克却一如既往,憨厚而谦恭地望着卢卡什上尉,象是要对他说:"咱们又在一起了,我的心肝.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俩分开了,我的小鸽子!"

  卢卡什上尉好久没吭声,帅克的眼睛似乎在深情地哀求他:"你说话呀,我亲爱的,说出来呀!"

  卢卡什上尉用带刺儿的客套话打破了难以忍受的沉默.

  "十分欢迎你呀,帅克!谢谢您来看望我.想想看,我们长久盼望的贵客终于光临了."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积压多日的气愤化成狠狠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墨水瓶跳起来,墨水洒在《军饷花名册》上.

  与此同时,卢卡什上尉也跳了起来,逼近帅克,大声吼道:"畜生!"接着,他开始在这间狭长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每从帅克身边走过一次就啐一口唾沫.

  "报告,上尉先生,"帅克说,这时卢卡什继续在办公室来回走着,走近桌子时总是抓些纸团子,气冲冲地把它扔到屋角里去.

  "我完完整整地替您把那封信送去了.我幸运地找到了卡柯尼太太.我可以说,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虽然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哭......"

  卢卡什上尉在军需上士的铺位上坐下来,用嘶哑的嗓子嚷道:"你这股傻劲要到哪一天才会有个完哟,帅克?"

  帅克象没听见上尉说话一样,继续说:"后来我在那儿的确碰到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可是我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了.他们自然不相信是我给那位太太写的信.为了销赃灭迹,审讯时,我就把那封信一口咽下去了.后来,纯粹是出于偶然(我没法作别的解释),我给卷进了一场小小的纠纷里去,就连这场官司也给我顺利地摆脱了.他们承认我没有错儿,把我发配到团部,在师军法处就撤了这案子.我在团部等了几分钟,上校来了.他稍微训了我几句,就叫我马上到您,上尉先生,这儿来报到,作连的传令兵.此外,上尉先生,还要我转告您,请您马上到他那儿去处理有关先遣连的事情.这是半个多小时以前的事.可是上校先生不知道他们还要把我带到团部去等上一刻多钟,因为还得补发我这一阵子的军饷.这笔军饷应当由团部发给我,不该由先遣连发,因为是团部把我关起来的.那儿什么都给弄得乱七八糟,把人都要搞糊涂了......"

  卢卡什上尉听说他在半个钟头以前就该去见施雷德上校,连忙穿好衣服,说:"帅克,你又替我干了件好事!"他说话的口气是这样的沮丧,使帅克也想要说几句友好的话安慰他一下.当卢卡什上尉奔出门口的时候,帅克在他的身后喊道:"没关系,上校先生会等您的,他反正没有什么事儿可干."

  上尉走了没多久,军需上士万尼克走进屋来.

  帅克坐在一张椅子上,对准敞开的炉门一块块地往火炉扔煤.炉子冒着烟,烟味熏人.帅克不理会军需上士站在一旁望着他添煤,仍然聚精会神地扔着煤块儿.军需上士猛地踢了炉门一脚,并且叫帅克滚出去.

  "上士先生,"帅克不卑不亢地说,"请允许我向您申明:即使我非常愿意,我也不能遵照您要我滚出去的命令,因为我只服从顶头上司的命令."

  "我现在是连部传令兵,"帅克自豪地补充说."我是施雷德上校先生派到十一先遣连卢卡什上尉先生这儿来的.我原先给卢卡什上尉先生当过勤务兵,可是现在,由于我生来见多识广,我已经提升了,当了传令兵.我和卢卡什上尉先生已经是老朋友了.上士先生,战前您是干什么的?"

  军需上士万尼克对好兵帅克这种亲昵的声调感到甚为惊愕,竟忘了摆出他在连队士兵们面前常摆的那副官架子,倒象是帅克的下属一样地回答他说:

  "我是在卡拉鲁普开草药铺的万尼克."

  "我也在药铺当过学徒,"帅克说,"是在布拉格市贝尔什丁纳街柯柯什卡先生那儿.他是个可怕的怪人,有一回我错把他地窖里的一桶汽油点着了,他便把我撵了出来.商会里再也没人收我当徒弟,就为这一桶该死的汽油弄得我没把手艺学完.你配过给牛治病的草药吗?"

  万尼克摇摇头.

  "我们那儿给牛配草药的时候还要放几张小圣像到里面.我们的柯柯什卡老板是个非常虔诚的教徒,他有一次在书上看到,圣徒皮利格林能给牲口治肚胀病,便在斯米霍夫哪个地方印了些圣徒皮利格林的像,又花两百块金元在艾玛乌泽修道院给这些像净化了一番,把它们搁在准备给牛吃的草药里面,然后把草药和在温水里,用一个盆子盛着给牛喝了.喂牛的时候,还对着圣徒皮利格林像做个小祷告,祷词是我们铺子里一个叫陶亨的伙计编的.印制圣徒皮利格林这些圣像时,反面还得印几句祈祷文.晚上柯柯什卡老头把陶亨叫来对他说:到明天一早要为这些圣像和这些草药把祈祷文编出来,在他十点钟到店里来之前就准备好,以便送到印刷所去,因为牛都在等着这些祈祷文.两条路随他选一条:编得好,奖他一块金元;编得不好,两个礼拜之后他就可以卷起铺盖另找出路.陶亨先生急得出了一夜冷汗,第二天早晨,没睡好觉的他来开铺门时,还一句祷词也没编出来.这还不说,连发明这种草药的那位圣徒的大名,他也给忘掉了.幸亏帮工斐迪南帮了他大忙.那人是个能工巧匠,样样都会.每当我们在阁楼上晾甘菊茶时,他总是钻到里面去,弄些甘菊花来擦脚,还教给我们这么干,说这样脚不会出汗.他会在阁楼上捉鸽子,会撬钱柜,还教给我们一些别的捞外快的办法.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从铺子里拿回家的药比‘慈善堂,(慈善堂是从前布拉格最大最完备的医院之一.)的药还齐全.这位斐迪南帮了陶亨的大忙.他说:‘交给我办吧,陶亨,准保教他们满意.,陶亨先生马上打发我去给他买啤酒喝.没等我把啤酒买来,斐迪南已经编好了一半.他读给我们听:

  吾辈来自极乐天国,

  随身带来灵丹妙药.

  牛儿不分公母大小,

  均需服用柯家草药.

  大牛小牛百病沉疴,

  用此奇药俱有神效.

  "然后,斐迪南喝了啤酒,又足足地呷了一口掺酒精的开胃剂,词儿来得更快了,编得也更顺当:

  药为圣徒皮利格林所造,

  不多不少两块金元一包.

  圣徒皮利格林啊,求您保佑:

  牛群喝您的药,活蹦乱跳.

  主人赞你的话,家喻户晓.

  圣徒皮利格林啊,

  求您开恩把牛群保.

  "随后,当柯柯什卡先生驾到的时候,陶亨先生就跟着他进了账房.陶亨先生出来的时候,拿了两块金元给我们看,不是象答应他的那样只有一块,而是两块.他想跟斐迪南先生平分,可是帮工斐迪南一见这两块金元,立刻就让贪财的魔鬼迷了心窍,‘要么得全份,要么一无所得,.这样一来,陶亨先生一块也没给他,两块金元都自己独吞了.后来,他把我叫到堆货房,戳了我一下后脑勺,说要是我敢到外面去说这祷词不是他编的,象这样的揍法还得来上一百下.即使斐迪南到老板那儿去告状,我也得说帮工斐迪南在撒谎.他逼着我在一个装香蜡的瓶子面前为这事对天发誓.我们铺里那个帮工开始在配制治牛病的草药工作中搞起报复来.我们在阁楼上大桶里搅拌草药,他不知从哪儿扫来一些耗子屎,掺到草药里.后来他还到街上去捡了一些马粪,在家里晒干,用研钵捣碎,撒在拌着圣徒皮利格林像的牛用草药里.这还不够,他又往药桶里面拉屎撒尿,然后搅拌一通,搅得跟糠皮粥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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