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中国宗法血缘制及其在语言中的表现
试论中国宗法血缘制及其在语言中的表现
摘要:本文讨论中国宗法血缘制对中国人思想的影响,涉及中国人的孝道,崇祖敬宗的观念,中国人对于姓和名的看法,中国人的称谓语,以及家国同构的比附语言。结论是:宗法血缘制在中国人的思想中根深蒂固,直至今天,在语言中还可窥见一斑。
关键词:宗法血缘制 礼 儒家文化
宗法制是指以血缘关系为基础,以父系家长制为核心,以大宗小宗为准则,按尊卑长幼关系制定的封建伦理体系。谈到“宗”必须考虑自然性和社会性两个方面,所谓自然性就是生理上的血统,而社会性就是一种祭祀和被祭祀的关系。中国的宗法血缘制历史悠久,虽然宗法血缘制度的古典形式不复存在了,然而其精神却长久地保存在中华文化中,并且和历朝历代的封建专制制度结合,形成了家国同构的社会结构体系。
日本学者滋贺秀三认为中国的“宗”要从血脉这种自然性的事物上来求得。家族血脉由父亲传给儿子,不论经过多少世代都不会丧失血统的同一性。这种血脉是我们的生命之源,我们的本性即由此规定。中国人常说“血浓于水、血脉相连、一脉相承、骨肉相连、扯着骨头连着筋”都是基于对同一血缘的认同以及由血脉相通而产生的家族感情。这种对自己血缘的认同感和宿命感,构成了宗法血缘制的生理和心理基础,也是最稳固的基础。
宗法血缘制得以延续千年的另一个原因是儒家文化的话语霸权地位及其对宗法制的积极倡导。
按照对待人的态度是区别对待还是一视同仁这一点讲,宗法血缘制属于典型的特殊主义理论,即按照血缘的亲疏远近来制定各种行为规范。我们经常听到用“胳膊肘子往外撇” 、“吃里趴外”这类话语来形容一个人不顾及家族亲人的利益而帮着外人,通常这种情况都会引起家族内部人员的痛恨。“六亲不认”也是形容违背差等之爱,后来多形容做事情严格遵守一定的规定,不受感情的影响,不徇私枉法。
中国人用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 、明是非”的礼首先表现在对父母的爱也就是“孝”,中国古人常说“百善孝为先”“善莫大于孝”,俗语也有“在家敬父母,何用烧远香”。而不孝就是失礼,中国人把不孝看作是极其严重的罪过, “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孝经》)。直到今天,我们仍可以听见气急败坏的父母痛骂自己的孩子“不孝”、“逆子”。
如果我们顺着血缘,把和自己有关的关系扩大几个世代,形成的就是宗族。同一宗族的人是同一祖先血脉的分支,“世数虽远皆一气也”。儒家文化崇尚宗法血缘关系,倡导尊祖敬宗的祖先崇拜。“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其实就是儒家尊祖怀宗思想的隐喻化反映。“正宗”指某一祖先的嫡系,血统纯正,在宗族中最有地位。后来形容事物非常好,最具这类事物的特点。在辱骂性的话语中,最难听的恐怕是骂别人的“祖宗十八代”。在民间,老百姓遇到了幸运的事情,总喜欢说“祖上积德”、“祖坟埋得好”;如果要寻求心理上的安全感,总说“祖宗保佑”、“祖宗在天有灵”。这些话都反映了民间百姓在心里崇拜感激祖先的神灵,同时相信冥冥之中家族的祖先会保佑看护自己的后代免于灾祸。
我们每一个人在宗族血脉中都是一个环节,上承祖先,下连子孙。我们必须延续香火,扩大祖先的血脉,保证宗族的血脉不在自己这一代枯竭。“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孝经》)违背这一人伦之义的就是不孝,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宗族香火不传,比不养、不敬、不谏、不顺罪名更严重。关于这一思想在语言中的表现,潘光旦先生说“种不可灭与血脉相绳的观念,在中国是极强大的……‘承先启后、继往开来、光前裕后’一类的成语,可以说是中国的独家发明,在外国的文字里是绝对找不到的。”[1] 而被中国人认为最毒最狠的辱骂性话语就是诅咒某家“断子绝孙”。那是中国人最惧怕和悲哀的事情,与家道败落、财产尽失这种社会性的打击相比,绝嗣是一种自然意义上对于宗族永久性消失的恐惧。因此,千金散尽、一切全无后最庆幸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家族仍在延续,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反映血统关系的是姓。姓是有同一血缘关系的人们的标志,带有祖先的身份印记。姓历经数世代由先祖传下来,由于中国人对祖先的膜拜,所以对于自家的姓极其看重,而且常常带有宗族名誉意识。最典型的把姓和尊严、人格相联系的话语是发誓语。在生活中,我们常常以姓的名义起誓:“如果我……,我就不姓……。” ;“要是我……,我就是个……”。;“大丈夫做不更名,行不改姓。”等等。另外,当我们听到某某名人和自己同姓时,也会有几分自豪几分戏谑地说:“我们几百年前是一家子啊!”
每一个人不仅有姓,而且有名。为了标志同宗族的不同辈行,同辈族人都用同一偏旁的字或同一个字命名,有时名字中还有伯仲叔季来表示大小,也有按照不同辈行用金木水火土五行作偏旁的字接续命名的。这样的命名可以分清辈行,谁是祖辈、谁是父辈,谁与谁是同一辈行,不论经历多少世代都一目了然。这显然也是宗族观念、同祖意识的表现形式。而且这种命名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虽然每一个人既有姓又有名,但是因中国的“礼”文化讲“亲亲、尊尊、孝悌、长幼有序、伦次分明”,所以在宗族内,不能直呼其名姓,导致中国的亲属称谓十分繁杂。“拥有将复杂的甚至相当疏远的亲属关系表达出来的丰富的语汇的确是中国话的特色,这些正可看作在中国的社会生活中亲属关系这类事具有非常大的比重的反应。”[2] 正名就是为了确定每一个人在家族和社会中的地位、身份,从而建立起以礼为核心的社会道德伦理体系,规范百姓的行为,从而使得远近亲疏、尊卑贵贱在礼的制约下井然有序。
在《尔雅?释亲》中,从和自己最亲近的父母开始,列举了宗族、母党、婚姻中的各种称呼,反映了关系的远近亲疏。今天,我们的称呼已经变得相对简单了,但是“尚礼”的传统依然不变。比如说,父系亲属的称呼: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叔父、叔母、姑姑、姑父、侄子、侄女、堂哥、堂弟、堂姐、堂妹等。母系亲属: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姨姨、姨父、外甥、外甥女、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等。从这里可以看出中国父系社会的影子,认为父亲和子女的关系更亲近,所以对父系亲属在称呼上尊敬。“堂”本义正室,意味父系亲属的子女是正宗,而母系亲属则用“外、表、姨”来称,明显就疏远生分了。“伯、叔”在古代就是表示伦次的。
在一个家族内部,宗法血缘制依靠着亲疏远近、尊卑长幼维持秩序。在中国漫长的农业社会发展中,衍伸出了“家国同构”的理念。 “家庭—家族—国家”这种社会政治模式是儒家文化赖以存在的社会渊源,中国人常以家国并举,如“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家贫显孝子、国难见忠臣”、“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家有孝子亲安乐、国有忠臣世泰安” 。这样以家比附国的语言正反映了儒家文化中的“家族本位”,由家及国,家族的孝道进化为对国家的忠诚。
综上所述,宗法血缘制利用生理和心理基础,在家庭温情脉脉的面纱下,用自然人情化解了亲疏等级的差别。儒家的“孝和忠”构成了宗法血缘社会中人的基本行为规范。在今天的语言中,依然保留着体现我们中国人宗法血缘观念的语汇。
参考文献:
[1]张卫中.中国文化直解[M].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
[2]史凤仪.中国古代的家族与身份[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8.
[3]干春松.制度化儒家及其解体[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4]李宗桂.儒家文化与中华民族凝聚力[M].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
[5]滋贺秀三.中国家族法原理[M].法律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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