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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

作者:未知来源:网络收集时间:2011-10-9 11:52:3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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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岁那年入学,学校就在我们东边邻村,离家一里地。
这所学校在村南边,共三排房子,南北两排长些,各有三四个教室,中间一排两个教室,老师住室在北边一排西头。学校正当院有棵大榆树,上面挂钟。正门朝西,门口就是操场,东边也没有围墙,可以自由出入,村民戏称为光屁股学校。
学校都是瓦房,北边一排盖得最早,为了省料,用的全是单砖。我在北边一排上一年级时,北墙当腰里掉了几块砖,坐在教室就可以看到鸭子在坑里戏水。教室的设施也简单,凳子一律由学生自带,低年级课桌是二指厚、几庹长的木板,一板一组。南边一排是四五年级,课桌都是泥巴台子。有同学为追求平整,在上面泼上水,待半干时用烂碗片一下一下搪,竟也搪得油光发亮。只有两个初中班用课桌,在中间一排。村办小学原是不准办初中的,听父亲说,这样可以缓解镇上中学的压力,这种模式,叫“戴帽初中”。
那时学校师资缺乏,全校只有校长一人是公办教师,正儿八经由国家发工资。校长五十多岁,身材偏胖,满头白发,看上去很和蔼,但我们都怕他。剩下的教师,都是民办。民办老师脱离生产劳动,由生产队记工分。当民办老师可以脱产,活儿又体面,大队干部争着把自己的子女、亲属往学校安排,造成老师水平参差不齐,有的甚至小学毕业也当起了民办(这批老师中能坚持从教二十年以上的,后来大都转成了公办老师)。民办教师一个月只有几块钱津贴,口粮仍在生产队分,生活水平不比村民们高多少。有时我们到老师宿舍去,老师的饭已做好,但并不揭锅—那里面,大多也是一锅红薯疙瘩。校长就不一样了,他是商品粮户口,有购粮本。由学校毗邻一位干净爽利的农妇给他做饭,吃白面馍,顿顿有菜。
学校大概有三四百学生,每逢开大会,黑压压的坐一大片。大会一般由校长主持,教导主任讲话,学生代表发言。但最后都有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全体起立,呼口号。有位尹老师,教初中数学,领呼口号最拿手。尹老师喊一句,我们跟一句:“坚决拥护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向双百分进军!”声震屋瓦,响遏流云。口号内容往往由大到小,最后才涉及到学习。应该说,我开始上学接受的就是应试教育,重文化,轻素质,视体、艺、美为附科。毛主席说:“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但我觉得,起码在我们学校,一直在违背着毛主席的教导。这一点,在学校开设的课程上也能体现出来。学校没有美术、音乐老师,这两科不用开,体育课则由各班班主任代上,夏天拾麦、割草、积肥,秋季捡豆,冬天拾柴(学生烤火,老师做饭用)。
全校政治课都由校长一人上,但没有教材。有一次,轮到我们上政治课,校长拿张报纸进了教室,说是要大家学习一篇人民日报社论。我坐在第一排,能看到他正在念的那篇文章,左上角,有个光芒四射的天安门图案,上方是两个小黑体字—“社论”。人民日报社论都是统揽全局、高瞻远瞩的政论性文章,能引领一个时期的舆论导向。我们那时当然不懂,但因为是校长上课,大家都不敢捣乱,规规矩矩坐了四十五分钟。我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他念报时提到了“南朝鲜”、“李承晚”(但我一直认为李承晚的“晚”是饭碗的“碗”,觉得这人起的名字真不好听)。今天回想,那应是一篇涉及国际时局的文章,要读懂、领会这篇论文,一要具备相当的知识水平,二要有敏锐的政治洞察力。校长毕竟是校长,水平就是不一般。
我们没有美术课,但开了书法课,叫写大仿(毛笔字)。记得是三年级开始写,用的是透明油光纸,光面朝外一折,十六开,每张纸中间都是个筒子,可以装“仿格”(就是临摹用的字帖)。同学们用的仿格也一样,都是花二分钱在大队部旁的供销社买的,一面是,“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另一面是,“坚决批判修正主义的反动纲领”,瘦瘦的,有柳体风格。老师每周收两篇大字作业,觉得哪个字儿写得好,就用红笔在上面画个圈儿,只是从来不讲笔法。有的同学为了多吃“圈儿”,写大字时先用钢笔勾个边儿,再用毛笔填充。
我从小就不是个聪明孩子。有一次,我正在饭场吃饭,邻居“胖娃”(胖娃是他的小名,其实他那时已五十多岁,但辈分比我低)猛地喊道:“小三儿叔,你的碗漏了!”我吃了一惊,慌忙翻过碗看,结果饭撒了一地,气得妈妈直骂胖娃不是个东西。但我上三年级时,小小的脑袋却放过一次光呢。
大队有两所小学,南校和北校,我们是北校。两校互不服气,常常暗地里较劲儿。有一天,班主任对我们说:“最近,我们要和南校再比试比试,竞赛数学。到时候两校老师互换监考、改卷,大家要认真复习,争取考出好成绩。”学校西边的操场,面积不大,只能打半场球,但把我们拉到这里考试却宽宽绰绰。发卷前,南校一位姓宋的老师给我们宣布了几条纪律,最后说:“这一回,可是‘纺花车搬到当院里—试你小妮儿的真本事’哩!”谁也没有想到,这次考试,我以68分的成绩名列两校第一名。公布成绩这天恰巧是星期六,我知道父亲要回来,放学路上捡根木棍,顶头安个烂罩灯底座儿,学着《智取威虎山》里“扬子荣打虎上山”的动作,飞奔回家。父亲听了我的成绩,很高兴,鼓励我说:“好好学,将来能当数学家呢!”父亲就是这样,虽然有文化,但看问题却不客观,常常不左就右。试想,一个十岁娃娃偶然的一次考试成绩,怎么能与他的终生职业联系起来呢?大哥说:“小三儿这次能考第一,纯粹是‘瞎猫逮个死老鼠—冒碰上了!’”
学校西北角有一片水坑,经常积水,浅处没膝,深到腰际。有一年冬天,水面上结了冰,不厚,但能走人。接连几天,大家一下课就往冰上跑,到后来,人一上去,冰层“喀嚓喀嚓”乱响,炸开一道道白生生的裂痕,冰面上下起伏,样子很吓人。大家笑着说:“还是软冰哩!”到最后,因为裂口太多,只敢一个人在上面跑了,可同学们兴致不减,谁跑过一趟,都争着拍手儿。我鼓足勇气,又一次跑上冰面,只听“哗啦”一声,冰终于破了,我一下子掉到冰冷的水里!幸亏水不深,我赶忙爬上来,一溜烟儿往家跑,到屋时上下牙还冻得直哆嗦。
我在家乡小学读了五年书,虽然学校并不规范,但她把一个不谙世事的乡村顽童培养成了一名初懂学规的小学生。
我感激母校。

补记:近年,母校建起了教学楼,办学条件大为改善。二十多名老师一半达到大专水平,有几个,还是本科。只是学生太少,一班多则三五个,少则一二个。此情此景,让人唏嘘不已:“当年有豆无牙,如今有牙无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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