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视角

　　孕妇视角

　　关键词：让座

　　摘要：一位孕妇用一个特殊的视角去看待学生的道德素养

　　2006年的春天，我意外怀孕了。家里的老人如获珍宝，对我百般呵护。我虽然没有好做妈妈的准备，但却不忍心看着家里老人失望，所以暂停了教师的工作，勉为其难地担任起准妈妈的角色。早孕期间的妊娠反应让我痛不欲生，好几次萌发轻生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因为不甘心而放弃。然而从那以后，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发生极大改变，人也变得格外敏感，情绪极为不稳定，常常无端落泪，看人和事情的角度也苛刻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耐不住“非常人类”的待遇，重返学校开始工作。当时我已经有4个月的身孕了。

　　我家离学校有一段路程，需要先走10分钟到车站，然后有25分钟的车程，下车后再走5分钟才能到学校。走路并不怕，只是这公交车上的经历想起来至今都让我不寒而栗。由于上班早，这个时间段的车上主要有三种人群：学生、教师和上早班的工人们，其中学生就占了一半。由于并非起点站，所以我上车时，车里已经座无虚席。见这情形，我马上有意识地挺起微微隆起的肚子，希望能因此获得格外的关爱。一分钟过去了，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三分钟过去了，没动静。我不断变换着站立的姿势，希望能弄出点声响来吸引在座各位的听觉和视觉。这一招似乎有点效果，有人看到我了。她是个女生，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早点，可能是视力不够好，她用美丽的大眼睛瞟了我一下，之后就没了进一步的反应。短暂的惊喜过后，我被晾在了一边。下车时，我的双腿已经僵硬了，但我的脑子很清醒。为了不让自己在精神上受到伤害，我努力地说服自己：肚子太小，身材太好，人太强壮，当然没人会同情我。

　　第二天，我穿了一件很夸张的孕妇裙，摇摇摆摆地上了车，我敢肯定，只要能在一米之内认得出百元大钞的人，都能判断出我是个孕妇。车上大部分都是学生，很安静，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有大口大口吃早点的，有看报纸的，有记忆英语单词的，有闭目养神的，还有匆匆忙忙写作业的。即便如此，我仍然对自己的形象大有信心，更何况，他们都是学生啊，没理由不给孕妇老师让座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站立的位置从车的前端挪到了中部。坐过公交车的人都知道，车子的中部有两排照顾专座，颜色与普通座位不同，大都是金黄色或橘黄色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老弱病残孕”的字样。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坐在照顾专座上离我只有三四厘米远的男生。老？20岁不到；弱？不确定；病？脸色红润有光泽；残？四肢五官样样惧全；孕？违反自然规律。打量分析的结果促使我做出了如下举动：我把身子转了90度角，让我微微隆起的肚子正对着这位男生，又把我和他的距离拉近到一二厘米。一个急刹车时，我的肚子撞到了他膝盖上的书包，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但是敏感的我还是从1秒钟的眼神中读出了淡淡的厌恶。可能是这个不经意的眼神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经，刹那间，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因为我已经知道结果了。不知过了多久，又上来了一位清秀的女生，扎着两个俏皮的小辫，自然地垂在肩上，甚是好看。我身边的男生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嗨，你终于出现了，快，坐我这里。”由于他的让座动作之敏捷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一个踉跄被撞在后面的椅子背上。我委屈地揉揉自己的腰，等我回过神来，面前已是另一番景象：那个漂亮女生已经拥有了我一直努力想要争取的照顾专座，那位男生一手搭在椅子背上，一手撂着书包，对那女生呈半包围阵势，脸上一改原先呆滞的表情，正眉飞色舞地和她聊天，聊天的内容从英语老师的穿着打扮到化学老师的那次不成功的演示实验，又从《达芬奇密码》到《哈里波特3》，并不时发出爽朗但又近乎夸张的笑声。很显然，他不属于“老弱病残孕”任何一种。这对俏男靓女立即打破了车子里原有的安静，大多数乘客停下各自的活，或厌恶或轻蔑或惊讶地盯着他们。很明显，他们夸张的言行已经伤害了某些人的胃口，影响了一部分人记忆英语单词的效率，扰乱了个别人解题的思路。坐在车子后面的几个中年妇女在那边指指点点，还不时把眼神落到我的肚子上，我知道，她们有点同情我，但因为离我距离太远，或是不想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她们放弃了心里想做的举动。我当时的心情只能用愤怒来形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车，怎么到的学校，反正脑子里全是车上的一幕幕画面，我甚至后悔没在下车之前朝他脸上吐一口唾沫。我满脸怒容地冲进了离办公室最近的厕所，一改平时小绵羊的形象，如疯狗一般在那里跺来跺去，随时准备咬人。我的暴力倾向在沉睡2年之后，再一次被激活了。

　　从厕所出来时，我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是心中的怒气并未平息。事后，我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学生乘客的心理。确实，他们有很多不给我让座的理由：一、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孕妇，万一是脂肪在腹部过分堆积所致，那么只会使双方尴尬；二、这么多人都坐着，凭什么非得我让座呀，我不让；三、她又不是我老师，也没什么交情，不认识的人，我才不让座呢；四、我自己也很累，我更需要这个位置；五、我距离她太远，应该离她近的人让座才是；六、管那么多干吗，就当作没看到好了；七、我不想让别人过分注意我，让别人去哗众取宠好了；八、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九、再观察一会儿，或许别人会让座的；十、这种好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或许以上的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成立，那么我在车上的待遇也就不足为奇了。我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只因为那些冷漠的旁观者中大部分是学生，是宁波市一所有名的重点高中的学生，那里也有不少我的弟子。我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我曾经教过他们的做人的道理里是否有要给孕妇让座这一条，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收获，或许我只是一个只会说大道理的教书先生，我并没有把道德教育落实到具体的一个举动，所以，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和失落中，情绪也特别暴躁，易激惹，像毛毛虫一样，一不顺心就扎人。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身子越来越沉，为了能在车上享受坐着的待遇，我不再故意挺着肚子或是夸张的打扮，因为我知道这一招没用。我只是比以前起得更早了，我想赶上前一班车，那样就不会看到那么多学生，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而且，还有好多空位置，不必勉强别人，也无须折磨自己。这样过了一个段时间，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这期间也有人给我让座，多数是中年妇女，虽然并不是我期望的那些面孔，但是确实让我感觉很温暖。

　　期末考试快临近时，学生上学更早了，所以大部分时间里，我仍然和那所重点高中的学生同车，只是大部分时间他们坐着，我站着。为了让自己少受伤，我常常自我催眠：只有弱者才需要照顾专座，我比他们更强壮。即便如此，只要中途有人下车，我就会冲过去，第一时间占据空位置。虽然我敏捷的动作与我的身材不符，但是我凭的是自己的实力，不丢人。但有时也会有尴尬的事情发生，比如，空位置在靠窗的那边，我必须绕过外面坐着的乘客挤进去。那时我的身材已经走样，原先椭圆行的流蛇腰如今变成了圆桶状，前后直径一样大，无论我怎么扭都挤不进去，所以只能望之兴叹。有时勉强进去了，心里也极不舒服，因为我恨死了坐在外边的那个正在背英语单词的女生。我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而扑上去咬她一口。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早上，我心情复杂地走在去车站的路上，虽然车上的经历已经不太容易伤害我，但是，仍然不能让我彻底释怀。车上还是那些老面孔，我已无心关注他们在做什么，因为关心无用。我习惯性地扶着扶手，茫然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这时有一位长满老年斑的七旬老人吸引了我的眼球：他右手扶住扶手，左手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来。我以为他要下车，没想到他把眼神停在了我的肚子上，并示意我过去。我好奇地靠近了他。这时他说话了：“姑娘，你站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坐我这儿吧。”他语速缓慢，但很坚决，并要求我坐下。我当时有点晕，因为他的举动太出乎我的想象了，随之而来的是感动，无比的感动。但我说什么也不肯坐，因为大爷更需要这个位置。这样僵持了近20秒钟，我最终因不忍拒绝大爷的好意坐了下来。我不清楚大爷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反正当我坐上这个位置时，我就感动的一塌糊涂。我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坐在我对面的正在大口大口吃早点的男生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动不动。他当然不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除了感动，还有太多难以言表的情感了。我轻轻地擦拭着脸颊，但泪水再次迷了双眼，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他胸前的美丽校徽，再一次泪水哗然。

　　如今，我已有7个月的身孕了，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我对这个孩子的期望也变得越来越具体。比如，我希望她像他爸爸拥有好脾气；我希望我和先生夫妻恩爱，能给她幸福的家庭教育；我希望教育改革能真的以人为本，落到实处，能给我的孩子提供更加健康健全的学校教育；我希望这个社会会变得更有爱心，让她一出生就能感受到和谐的社会教育。我现在仍然乘车去上班，虽然出行不如以前方便，但是我现在能遇到很多好心人为我让座，心里非常温暖。但是，我的心里仍然有这样一个期待，我希望下一位为我让座的是个胸前佩有校徽的人，我要给未出生的孩子一个鲜明的榜样，教她成为一个会给“老弱病残孕”让座的有心人。